李建平等：俄乌冲突的货币战之鉴：撼动美元霸权，结成世界反霸统一战线
摘要：强大的国家信用、成熟的金融体系以及领先的科技军事实力铸就了美元霸权，也使美元在权力异化之路上愈行愈远。在俄乌冲突的货币战中，美元遭遇“卢布结算令”,使美国陷入大宗商品流动性危机及恶性通货膨胀。美国主导的全球金融秩序已失公允、信用不堪一击，致使世界结成反霸统一战线。这加速了各国去美元化的进程，撼动了美元“一币独霸”的世界货币地位。在此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之际，人民币国际化欲行稳致远，必须坚持党管金融不放松，树牢为经济服务的金融观，并跑、领跑金融基础设施建设，夯实人民币结算功能，守好资本项目的核心门，理好外汇储备之财。
2022年2月21日，俄乌冲突不仅拉响了战争警报，还触发了一轮新的货币战。美元的货币权力已异化为“美国优先”的霸权，世界各国亟待改革当前的全球金融秩序。2022年9月16日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元首理事会发表“撒马尔罕宣言”,该宣言指出：全球金融市场持续动荡，全球投资萎缩，供应链不稳定，保护主义措施抬头以及其他国际贸易壁垒增多，都加剧了世界经济的不稳定性和不确定性。[1]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在第77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开幕致辞中指出：“现在的全球金融体系是由富裕国家为自己的利益而创建的，它扩大并巩固了不平等，需要深入的结构性改革，重新平衡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间的权力和资源。”[2]金融加速器加剧了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演进，人民币国际化更需要立足于国家战略，“合理安排开放顺序…有序推进资本项目开放，稳步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继续完善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确保监管能力和对外开放水平相适应”[3],才能“高扬互利共赢之帆，乘风破浪至彼岸”。本文将首先通过溯源研究美元为何能成为世界货币，剖析美元权力如何异化，进而导致世界去美元化之势；接着通过梳理俄乌冲突中的货币战，揭露西方所奉行的“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假象和美元作为世界货币的掠夺性；以史为鉴，最后就人民币国际化的崛起路径及需警醒的底线进行深刻分析。
一、美元权力的溯源
金汇兑本位制期间，黄金的可兑换性确保了美元在世界市场上充当抽象人类劳动的直接的社会实现形式。19世纪下半叶，美国国际贸易的腾飞使其黄金储备在1880年首次超越英国(如表1所示)。而随之而来的世界大战进一步催发了英镑落幕，美元登场。1自此，美元替代英镑作为世界货币，充当了“一般支付手段、一般购买手段和一般财富的绝对社会化身执行职能”[4]。1944年后，依据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双挂钩规定，世界各国纷纷向美国变卖黄金以获取美元这一“国际贸易通行证”,截至1945年，美国黄金储备在全球占比高达63%。然而，冷战期间，美国发起的战争以及进行的“伟大社会工程”等大规模的黄金支出，使美元信用基础开始动摇，从而引发了1960年的第一次美元挤兑危机。1969年美元悬突额2已高达258亿美元，出现了兑付困难的问题。尼克松政府于1971年公然停止美元与黄金兑换，布雷顿森林体系瓦解。缺失了黄金锚的美元如何在全球重建其国家信用，从而使他国不得不依赖于美元，不得不囤积美元呢?这离不开美国的经济、军事、文化、科技等综合因素赋能。后布雷顿体系时代就是美元霸权野蛮扩张、世界货币本质异化的时代。
表1：英、美黄金储备对照表(1880～1971年)(单位：吨)
1.国家信用是美元霸权的第一支柱
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曾言：“谁控制了石油，就控制了所有的国家。”通过“穿梭外交”游说与“军事大棒”的威胁，美国撬动了伊朗和沙特的双柱政策，使美元从1975年开始成为石油的唯一计价和结算货币。类似于18世纪的“煤炭英镑”,“石油美元”身份正式确立，石油买方不得不将美元作为储备货币(如图1a段所示)。那么，石油卖方的巨额美元收入用于何处呢?由于美国在金融科技及军事科技方面的领先地位，垄断了金融衍生品和军事市场，畅通了世界美元的闭环流通。因此，美元外汇储备主要用于购买美国国债3、金融衍生品及军火4,这使美元回流至美国(c段)。由此可见，在后布雷顿体系时代，美国的国家信用是建立在“美元-石油-美债/金融衍生品/军火”循环机制上的。该机制的核心在于美元在石油支付中的垄断地位(b段),通过垄断美元对石油的国际购买力，维护了世界货币的地位，使其成功地从锚定黄金转换到锚定核心能源。值得一提的是，美国政府凭借其财政收入及黄金储备来作为美债发行的担保，但随着债务上限的不断突破，担保能力在逐渐下降。然而，在可替代性安全资产稀缺的情况下，投资者别无选择只能默许了美国通过卯吃寅粮式的履约行为。5
2.成熟金融体系是美元霸权的第二支柱
二战后，美国主导着全球金融秩序的设计，建立并操纵着国际金融系统，与其他国家之间形成了新型的不对称权力关系。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世界银行(WB)6等国际金融机构中，美国对全球金融事务具有“一票否决权”。作为国际清算银行的最早创始国之一、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讯协会7的最重要的股东，美国以这两个机构作为对外实施资金监控和金融制裁的工具，受制国往往不得不妥协。此外，美国拥有健全的金融法律体系8和金融基础设施9,主宰着国际资本市场。美国的百年老字号金融机构、两大国际信用评级机构以及纽约国际金融中心等都在金融工具的创新和流通中发挥主导作用，影响资本的定价，间接操控全球金融市场。综上所述，美国成熟的金融体系为美元继续充当世界货币创造了必要的金融基础设施条件。
3.科技军事实力是美元霸权的第三支柱
在美元霸权形成的同时，世界科技中心从德国转移到美国。从曼哈顿计划到国家航空航天局建立，从制造业产业创新到国家信息基础设施计划(NII),军工和核科学技术转移至民间制造，以及人工智能领域的突破，这一系列都强化了美国前瞻性基础研究，10从而使其实现了从后工业经济向知识经济的转变，控制了世界产业链、供应链和价值链的枢纽，并在国际贸易中形成对结算货币的话语权。此外，美元的兴盛与强大的军事力量11密不可分。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收敛了战争财，储备了大量黄金，为美元的崛起奠定了基础。当日元和欧元挑战美元的全球地位时，美国通过军事联盟威胁和发起局部战争来遏制其他国家货币的发展。无论是糖衣炮弹般的军事保护，还是乌云罩顶的军事威胁及打击，都使其他国家受制于美国，并受制于美元的霸权。
二、美元权力的异化与世界反霸之路
三大支柱铸就了美元权力，并为其走向异化之路创造了机会。当美国经济面临内外目标冲突时，美联储为了优先保证国内物价稳定12等目标，凭借美元作为世界货币的身份，通过铸币税和通货膨胀税等手段来转嫁风险，使美元成为服务于国内经济目标的工具。正如1965年法国总统戴高乐所述：“美国享受着美元所创造的超级特权和不流眼泪的赤字。它用一钱不值的废纸去掠夺其他民族的资源和工厂。”[5]这样的资本怎么可能从事通过使用自己昂贵的基础设备、高成本的劳动力而获取微薄利润的“倒霉事”?他们所追逐的都是通过“产业资本+核心技术”以攫取高额利润的“轻松事”。资本不劳而获的惰性是一把双刃剑，它导致美国制造业中低端产生链的外迁，服务业的人工智能化以及经济的金融化，最终加速虚拟经济的泡沫化。截至2022年末，美国制造业占比为11%,服务业占比为86%,证券化率为13159%(2019年达到峰值189%)。经济结构严重失衡，实体产业空心化，直接诱发了美国2000～2002年的互联网泡沫危机、2007～2009年的次债危机，以及2020年至今的大萧条，并促使美国逐渐走向新自由主义坟墓。
为遏制新兴大国的崛起，美国实行贸易单边主义和保护主义，其中高技术对华出口管制达到了126项。美国的制裁使得中国制造业(如中国芯片制造产业)不得不加速自主创新14,2003～2018年，在高端研发密集型产业中，中国的全球增值份额从6%提高到21%,而美国的份额从38%下降到32%。中国的全球创新指数排名从2012年的第34位提升到2022年的第12位，成功进入创新型国家行列。15中国的经济总量名列世界第二，按照购买力平价(PPP)计算已超过美国15%,并成为唯一一个拥有全部工业门类的国家。以中国和俄罗斯为代表的新兴国家，抓住了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机遇，成为带动全球发展的新主力。2022年5月11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将人民币特别提款权的权重从10.92%上调至12.28%,增幅为1.36个百分点。这充分肯定了中国经济金融发展的成果，将进一步提高人民币资产对全球资金的吸引力，也有利于促进国际货币体系的改革。
天下苦美元久矣!这不仅是发展中国家的呼声，也是其他发达国家希望摆脱美元控制的心声。20世纪中叶，英国的石油英镑计划无疾而终，其背后推手正是美国，它在1956年苏伊士运河危机期间，通过纽约联邦储备银行抛售英镑进而实施了劫掠型货币操控，这大大削弱了英国在中东地区的政治地位。与此同时，美国否决了英国向国际基金组织的贷款申请，导致英国陷入货币危机，使英镑重回世界舞台中心的希望成为泡沫。20世纪末，日元崛起，但很快陷入美元陷阱。也是美国主导的广场协议、卢浮宫协议以及结构性障碍倡议导致日元迅速升值、经济一蹶不振，从而走入“消失的三十年”16,日元替代美元的计划就此昙花一现。1999年，欧元诞生，但却遭到美国发起的科索沃战争的阻碍，导致大量资本从欧洲撤离。2003年，伊拉克号召将石油交易与美元脱钩，改为欧元结算，美国怎能坐视不理?为了捍卫美元的石油锚地位，美国以伊拉克拥有大规模杀伤性化学武器为借口发动了海湾战争，这也终止了石油欧元的可能性。美国以美元为连接点扩大域外管辖权，依靠国内立法17执行单边经济制裁措施，包括巨额罚单、美元资产账户冻结18以及信用降级等手段。2012年，渣打银行因触犯美国针对伊朗、缅甸、利比亚、苏丹的经济制裁法案被处以32.7亿元的罚款；2014年8月，巴黎银行因违反美国针对苏丹、伊朗等国家的经济制裁被处以近90亿美元的罚款；同年11月，日本三菱东京UFJ银行因触犯美国针对伊朗的单边制裁法案，被处以31.5亿美元的罚款。[6]这一桩桩不平等的案例充分暴露了美方标榜的所谓基于规则的秩序，不是捍卫弱者或正义的规则秩序，而是维护强权和霸权的规则秩序，反映了美式霸权主义的野蛮和残酷。
当下，的确没有哪个国家的货币能够完全取代美元在当前国际货币体系中的地位，美元主导地位将在短期内持续存在。但是，物或益之而损!美国不仅享受着铸币税和以邻为壑的便宜性，还滥用金融制裁手段为己牟利。这必然坚定了其他国家采取去美元化的决心。2022年，拉美25国拒绝出席在美国召开的第九届美洲峰会，这正是对美国霸权的抵抗。2022年和2021年，各国央行合计增持黄金分别为513吨和463吨，分别较上一年增长了82%和10.7%,全球央行的黄金储备总量达到近31年来的最高水平。截至2021年末，在全球官方外汇储备结构中，美元、欧元、日元和人民币的份额分别为58.81%(为美国26年来的新低),20.64%、5.57%和4.78%。截至2022年1月，在国际结算中使用的SWIFT系统中，美元、欧元、英镑和人民币的份额占比分别为39.92%、36.56%、6.30%和3.2%。这些数据表明世界货币正向多元化转变，美元霸权的衰落进入不可逆转的历史阶段，这就是反霸与维霸之争的历史见证。
三、管中窥豹：俄乌冲突中见美元颓势
俄乌冲突看似偶然，实则具有一系列的必然因素。乌克兰作为美俄两方的战略缓冲地，俄罗斯绝不容许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在其境内部署导弹，正如古巴导弹危机以赫鲁晓夫妥协告终一般。2022年2月21日，普京宣布承认原乌克兰东部顿涅斯克和卢甘斯克两州独立为共和国，战争随即爆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一向善于享受战争红利的美国仍然寄希望于这场战争能够提振其萎靡的经济。因为美国可以远离战场，统筹西方的军事力量，让乌克兰作为代理来消耗俄罗斯，从而在军事19、金融、能源市场中牟取暴利。俄乌冲突表面上是苏联兄弟国家的兵戎相见，实则是美俄两大阵营之间的资源对决。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场没有硝烟的全球金融战，该金融战以美元为中心对俄罗斯卢布进行了狙击，意欲击垮俄罗斯金融体系。如图1所示，本文以俄乌冲突中货币战期间，双方金融政令发布及实施的时间为标准，将研究时间段划定为2022年2月21日至2022年6月30日20,并结合汇率走势、制裁反制裁的时间节点、战况等因素分三个阶段剖析此次货币战。
注释：1.RUSUSD为外汇市场每日收盘价，换算为1俄罗斯卢布兑换美元的数量；2.数据标签三行分别代表日期、汇率、以及以2月18日的汇率为基准的涨跌幅；3.*号表示当日汇率出现阶段性新高或新低数据来源：新浪财经官网，由笔者整理所得
第一阶段美西金融碾压：从2022年2月21日至3月7日，卢布汇率暴跌44%。这一时期对俄罗斯实施资金来源制裁、资金流通制裁、金融基础设施制裁，三管齐下，连续密集的金融狙击几乎完全切断了俄罗斯在美欧市场的资金渠道。资金来源制裁于2月22日实施，包括：美欧冻结俄金融机构、杜马议员等在美欧的资产21;禁止俄罗斯主权债券在美欧发行。资金流通制裁包括：2月22日禁止俄罗斯主权债券在美欧的流通，禁止与俄罗斯央行交易，英国金融监管部门通知投资者清空俄罗斯公司股票，否则将被强制平仓；3月3日，伦敦证交所暂停了27家俄罗斯公司的股票交易。金融基础设施制裁包括：2月28日将俄罗斯的银行(约占其总量的70%)从SWIFT国际结算系统中剔除；3月6日，Visa、Mastercard和PayPal暂停在俄业务。美欧采取的各种做空政策使得投资者恐慌性抛售俄金融市场的股票、外汇等，直接导致俄股市汇市的崩盘。2月28日，俄罗斯准股指MOEX指数下跌33%,MSCI俄罗斯股指下跌25%;3月2日，伦敦上市的俄罗斯公司下跌99.9%22;3月7日，卢布对美元达到历史性新低0.0072。对此，已有丰富金融战经验的俄罗斯，迅速采取有效的金融反制措施以止损。首先，反向切断资本流出渠道。2月28日，俄罗斯实施了最严格的资本管制：禁止来自43个“不友好国家”的自然人和法人将资金从俄罗斯转移到国外；来自其他国家的自然人和法人可以向国外汇款，但每月不得超过5000美元；临时限制外国企业出售在俄资产，禁止自然人携带1万美元以上的等值外币出境；强制本国外贸企业出售80%的外汇收入；关闭俄罗斯当地股票及衍生品交易市场。其次，实施金融基础设施替代策略。SPFS23取代SWIFT成为俄罗斯国际结算的主要渠道，新的Mir取代VISA和万事达卡成为俄罗斯银行开展业务的系统。最后，积极布局信用重建战略。2月28日，俄罗斯中央银行将基准利率从9.5%提高到20%以抑制恶性通货膨胀，同时政府决定从国家福利基金(NWF)中划拨1万亿卢布将用于开市后救市；3月5日，普京签署“关于履行对某些外国债权人的义务的临时程序”法令，允许以卢布偿还债务，并在西方解除对该国央行储备的制裁后，将这些资金转换成外币，彰显俄罗斯“就算你们冻结了我的美元资产我也愿意用卢布偿还”的责任担当。政府的逆势调节政策向居民、企业以及国外债权人展现了俄罗斯有能力也愿意负责的综合国力，重塑了国家信用。
第二阶段金融反击拳：从2022年3月8日至5月16日，卢布汇率反弹至2.18倍。这是由于俄罗斯有条不紊地打出了漂亮的金融反击拳，抢滩了货币诺曼底。重拳之一是卢布结算令24,卢布锚定新能源。因全球可替代能源匮乏、运输渠道受限等因素，中短期内欧洲各国仍将依赖俄罗斯的天然气供应。作为卖方市场，俄罗斯将本国能源的支付结算货币锁定为卢布，重振了本币的汇率市场。重拳之二是俄概股退市令25,保护境外本国企业。华尔街可以不受欧美制裁令的限制，以“地板价”掠夺俄罗斯联邦储蓄银行近40%的股权!然而，这场精心组织的金融围猎被“俄概股退市令”这一纸禁令摧毁。此令不仅杜绝了俄罗斯公司在国外陷入绝境的可能性，还冻结了华尔街吸血鬼式的入市资金。重拳之三是冻结、收购外国资产，稳定境内市场经济。3月10日，俄政府拟定包括大众、苹果在内的59家可能面临国有化的外国公司名单，原因是它们停止在俄运营或撤出俄罗斯市场。进入该名单的公司及其管理层将面临俄方的反制措施，包括冻结账户和资产、引入外部管理层和财产国有化等。5月16日俄方实施了对雷诺集团的国有化，同时俄企业收购了可口可乐、麦当劳的在俄资产。重拳之四是复市分步走，扼制市场性恐慌。3月28日莫斯科证交所重新开放了所有俄罗斯股票、公司债券及政府债券的交易，但禁止卖空行为，并将交易时间限定为4小时。3月31日，取消本国投资者的卖空禁令，股市交易时间恢复正常，但仍禁止外国投资者卖空及清仓离场行为，俄证券市场渐渐回调。重拳之五是利率稳步下调，刺激经济复苏。综合考虑国内通胀预期的回落、卢布持续走强以及经济面临下滑高压等因素，4月8日、4月29日俄央行分别将基准利率下调至17%、14%26,降低生产成本以促经济。而在此阶段，西方其他国家陆续加入对俄资产冻结行列，逐步停止进口俄罗斯石油，取消俄罗斯最惠国待遇，加征进出口关税，扩充对俄进出口的产品清单，更为可笑的是扣押俄富豪游艇、制裁猫狗画等。由此可见，美西等国的应对之策已显得力不从心，正如4月27日普京所述“经济扼杀计划已经宣告失败”,外汇市场卢布不仅回升至战前水平还进一步上涨21%。美西的金融制裁迫使卢布退出后布雷顿森林体系。同时，俄乌持续战争使得全球面临粮食和能源短缺，俄罗斯丰富的大宗商品资源获得了全球流动性。天时地利，天然气卢布应运而生。
第三阶段多因素护航卢布：从2022年5月17日至6月30日，汇率上升至历史最低时的2.5倍。首先，军事上节节胜利，提振卢布信心。5月18日俄军占领亚速钢铁厂，20日全部解放马里乌波尔；6月3日梅德韦杰夫提出“不可能发生核战争的想法是错误的”观点；6月8日俄罗斯颁布法令“乌克兰境内所有居民都可以在赫尔松州申请和获得俄罗斯护照。”军事实力助推卢布汇率进一步上扬27,在5月24日、6月10日、6月29日分别创造了2015年来新高点0.0177、0.0181和0.192,随后一直在0.017的高位波动。其次，金融上因情施策，展现国家担当。美国于5月24日宣布，对俄罗斯政府通过美国银行偿债豁免将不会延期，该豁免将在25日到期。28对此政令俄罗斯以“卢布支付令”应对。同时，普京于6月22日签署总统令，确立了用卢布支付外币政府债务的临时程序，以展示借款人负责任的态度。从6月1日起，俄罗斯将最低工资标准、最低生活保障标准和无工作老人养老金上调10%,以适当缓冲通货膨胀给弱势群体带来的生活负担。最后，能源上持续创收，保障经济实力。尽管出口量下降约3%,全球能源价格上涨使得俄罗斯5月份的石油出口收入飙升至约200亿美元。新增的油气收入使俄罗斯国家福利基金(NWF)在5月份增加了1.47万亿卢布，总额达到12.48万亿卢布，占2022年预计国内生产总值的9.4%。
“制裁是‘回旋镖’、‘双刃剑’,把世界经济政治化、工业化、武器化，利用国际金融货币体系的主导地位肆意制裁，终将损人害己，使世界人民遭殃”。[7]对俄罗斯的金融制裁使其油气等能源出口结算去美元化29,卢布以大宗商品的货币的形态挑战后布雷顿森林体系的信用货币的基础；SPFS、Mirs可替代性示范以及对SWIFT等的信任危机，使各国加速开发并完善金融基础设施。如表2所示，在俄乌冲突期间仅3月份和4月份两个月，境外投资者减持美债的规模就达到2556亿美元。其中，作为美债最大海外持有者的日本创纪录地抛售了878亿美元国债。俄罗斯在军事、能源、金融上的强力反制，使得美国偷鸡不成遭致命反噬，遭遇严重能源食品危机。5月美国能源价格同比大幅攀升34.6%,创2005年9月以来最大同比涨幅；食品价格同比上涨10.1%,是自1981年3月以来首次超过10%。能源与粮食价格上涨，进一步促使了个人消费支出价格指数(PCE)超6%并持续处于历史高位。同时，消费者物价指数(CPI)同比上涨超8%,8月达到9.1%,创47年历史新高。为应对持续的通胀压力和强劲的劳动力市场，美联储接连加息缩表30,欲让世界共同承担美国的通胀压力。从2022年3月开启连续10次、累计500个基点的加息，不仅创下了自1994年以来最大幅度的单次加息，还创下了41年来最快加息纪录。然而，甚至连美联储主席鲍威尔都不得不承认“大宗商品价格的波动和飙升最终可能导致我们失去选择权”,即使利率升至2008年以来新高，也丝毫抑制不住国内结构性高通胀，经济形势不容乐观。那这一轮加息的尽头会引爆美国自己的国债危机吗?会再一次造成无法挽回的美元潮汐效应31吗?世界各民族必然被迫结成反霸统一战线32,彻底粉碎美元庞氏骗局，以制止其贪得无厌的金融掠夺。美元一家独大的霸主地位将一去不复返。
表2：美债境外投资者持有规模2022.01～2022.07(单位：亿美元) 导出到EXCEL
四、人民币国际化之崛起与镜鉴
通过溯源美元成为世界货币的支撑因素，演绎其权力逐渐异化以致被去美元化的历程，更加坚定了我国有序推进人民币国际化战略的信心。2022年中国进出口保稳提质，总额逆势突破40万亿、占全球贸易总额的21.5%,高水平对外开放呼吁人民币国际化的持续推进。但是推进不是放任自流的，应该是有序的，是统筹好发展与安全的。
1.坚持党管金融不放松
新中国从成立伊始便处于美国的军事“岛链”封锁和包围之中，只有坚定不移地拥护党的领导，才能第一时间保障国家安全和经济金融安全。党管金融，绝不允许在中国领土内存在金融“飞地”,以避免重蹈拉美和苏联国家的覆辙。只有如此，在危急时刻，方能以举国之力重挫敌人。正如俄罗斯面对西方金融制裁时，正是统一俄罗斯党当机立断采取反制措施，在时间上取得先机，成为抵御货币战的关键。人民币国际化还需要党和国家在立法、司法和外交政策等方面积极做出回应。在尊重主权的基础上，中国要完善域外管辖立法，以应对他国的单边经济制裁。只有充分发挥党的领导地位和我国社会主义制度优势，才能见微知著，抓早抓小，着力避免发生重大风险或危机。[8]金融体系的每位第一书记都要站好岗，坚决清除蛀虫、毒瘤，以动真碰硬的狠劲、一抓到底的韧劲提供坚强的政治保护盾。金融监管体制改革要领先于金融对外开放水平，补齐制度短板，强化金融监管的专业性、统一性、穿透性。通过“强化人民银行宏观审慎管理和系统性风险防范职责…形成有风险没有及时发现就是失职、发现风险没有及时提示和处置就是渎职的严肃监管氛围。”[9]此外，中国要参与多层次国际组织的建设，积极参与治理IMF、WTO、G20,创新亚投行、丝路基金等国际金融的政策合作及协调模式，打造共同发展的对外开放格局。
2.树牢为经济服务的金融观
俄能源卢布反击战重塑了货币与商品链条，印证了“金融是实体经济的血脉”的理念。人民币的发行只有与国内资产、资源、商品及其生产能力挂钩，与国家工业化和现代化的需求挂钩，与增强国家资本实力、夯实社会主义经济制度挂钩，才能提振世界对其购买力的信心，提高全球配置人民币资产的意愿。否则，货币无外乎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发生金融危机时也无法有效地缓释外部冲击。为此，我们一方面要加快建立人民币资本化的货币发行机制，以此壮大国家资本实力。由于现有基础货币发行与结售汇制挂钩，导致超额的高能货币流向外资占半数的结汇企业，央行只能通过调整存款准备金来有效回收过剩的流动性。然而，存款准备金收益低，商业银行只好通过提高贷款利率来弥补，导致我国中小企业陷入用钱荒、用钱贵的泥淖。另一方面要加强金融供给侧改革，优化使用结构性货币政策工具，解决资本供需结构性不对称问题。以国家资本“集合号”引导市场资本“冲锋号”,加快深化基础研究、面向国家重大需求的战略高新技术研究、产业创新升级和军民协同机制创新，使血液畅通无阻地滋润到每一块肌肉，而不是脱实向虚，在金融体系内自我循环。
3.并跑、领跑金融基础设施建设
建大建强我国金融基础设施防护网，如何实现CIPS33+DCEP强强联合，打造人民币跨境支付的自主体系，需要全面深化改革。以史为鉴，俄罗斯若没有自主的SPFS体系和Mir卡，此轮货币战必败。首先，加强CIPS的国际协作。随着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CIPS)发展成熟，加强与SPFS以及INSTEX34的国际协作，打破美国垄断格局，将为中国智造走向全球提供有力的金融支撑。其次，做大做强DCEP。中国央行数字货币(DCEP)作为全球第一个主权数字货币35,要“积极参与数字货币、数字税等国际规则制定…塑造新的竞争优势。”[10]技术上，一方面，实现货币政策实时传导、货币精准定向投放以及着力强实抑虚；另一方面，利用数字货币的可控匿名性、可追踪性弥补监管漏洞，包括反洗钱，打击经常项目下非真实交易的资金流动以及资本项目下短期热钱流动等。再次，稳步推进建设大公国际36成为世界一流评级企业。突围现行高度美国化的国家信用评级标准，制定公平公正公开的国家、地方政府和行业的信用评级标准，引导金融资源在世界范围内有效流转。最后，提高银联卡国际市场占有率。在中国银联成立20周年之际，其受理网络已延伸至全球180个国家和地区，境内外成员机构超过2500家，国际支付能力系统与VISA卡等并驾齐驱。综上所述，欲提高人民币在全球支付结算中的地位，必须深化改革不只限于上述四点的金融基础设施。抓住DCEP的领跑优势，联合CIPS等打造更加公平、透明、高效和低成本的自主跨境支付体系。
4.夯实人民币计价结算功能
在强势货币国主导全球产业链、能源等战略物资定价权的背景下，我们要创造条件、打造平台、抓住机遇打通国际贸易人民币计价结算的通道，以“小锅战术”逐点突破美元使用惯性。一要化整为零签订货币互换协议37,优化清算行布局38。对已签订货币互换协议的国家，创造政策条件引导企业间结算采用双边货币；同时，进一步扩大签订协议的友好国家数量和互换规模。优化人民币清算行布局，在采用人民币结算国家地区，特别加强对其清算行的政策支持。正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这种多元化的双边贸易的货币结算趋势对于瓦解美元霸权的薄弱点具有积极作用。二要积极推进“一带一路”建设的货币战略。努力推动沿线国家大宗商品贸易实现人民币计价结算，促成人民币成为沿线基础设施融资的关键货币。三要把握中俄关系势头良好的机遇。俄罗斯是中国最大邻国和全面战略协作伙伴，两国经贸深度合作会对中俄本币结算形成强大的推动力。扩大人民币在俄使用范围，利用离岸人民币金融市场强化俄对人民币的跨境使用、计价结算功能。39四要锚定能源人民币计价结算权。能源已经成为政治和经济力量的通货，是国家之间力量等级体系的决定因素。我们应立足国家能源资源禀赋，坚持先立后破、通盘谋划。其一，在传统化石能源领域，要铸牢石油人民币链。中国版原油期货于2018年3月26日在上海国际能源交易中心(INE)挂牌交易，该合同可以转换成以人民币计价的黄金期货合同，为中国争取亚太地区原油定价权奠定基础，降低中国石油用户面临的汇率波动风险，意味着石油人民币正式启航。2021年6月21日上市了原油期权，实现了中国能源衍生品多层次市场联动发展，提速石油人民币国际化进程。其二，要抢占新能源和清洁能源产业制高点。截至2022年5月，全球已有127个国家已经提出或准备提出碳中和目标，覆盖全球GDP的90%,新能源、清洁能源将逐渐替代化石能源。我们应把握历史机遇，利用中俄、中法天然气的人民币结算的落地，改写能源版图，拓宽金融边疆，在新一轮的能源货币锚中锁定人民币，赢得先机。
5.守好资本项目的核心门
资本项目必须“在安全可控的前提下，对标国际高标准，推动形成以负面清单为基础的更高水平开放，实现系统性、制度性开放”。[11]正如美俄货币战中，正因俄罗斯及时有力地关上资本外逃的大门，才能为后续的反击托底。人民币对外开放政策调整不能急于求成，要以我为主、对等开放、有序开放并重。开放顺序和开放程度必须与对方国家的对华开放程度相互匹配，以防止海外资本的垄断和无序扩张。一要夯实直接投资谈判权。扩大人民币在对外直接投资(ODI)中的使用范围，发挥高效的杠杆作用，成为人民币国际化重要的助推器。外商直接投资(FDI)转向自主型的出口替代，以国有企业为主体，基于“三必须”原则(外方关键技术必须转让；价格必须优惠；必须使用中国的品牌),引进国外企业联合制造，就形成了高于国外原创的自主核心技术并成为相应标准的制定者。[12]二要保持“货币政策部分独立+管理浮动汇率+有限资本开放”可能性三角。由于中国资本市场定价效率不足，应谨防国际投机大鳄进入虚拟市场投机倒把。他们做多时制造了账面上的虚假繁荣，唱空收场流出时留下一片低洼，在国际金融市场上大肆敛财。40只有在可能性三角框架下，把稳宏观金融政策组合之舵，才能有效预防和化解因汇率波动和资本流动引发的“黑天鹅”“灰犀牛”风险。三要协调好人民币在岸离岸市场“两条腿”。在中国国内人民币利率与汇率形成机制尚未完全市场化的情况下，要对经常项目保持着真实性审核的要求，以防投机分子在香港人民币离岸市场，利用经常项目的虚假交易进行不法的套利套汇行为。在资本账户实现可自由兑换的条件成熟之前，积极培育人民币离岸市场的发展，作为人民币跨境结算的试验田和资本的缓冲带，以确保资本账户改革可以有序推进。
6.理好外汇储备之财
外汇储备是保证对外支付、提高融资能力、稳定本币汇率、增强综合国力和抵抗风险能力的关键。我国外汇储备连续17年位居全球第一。41如何理好外汇储备之财，需要综合考虑资产配置、风险管理、国际形势以及长远规划等多个因素。首先，多元化的资产配置，以降低风险并提高回报率。俄罗斯的外币资产被全面冻结这一事件再一次敲响我国外汇储备过于集中的警钟。可以参考一揽子货币结构，以我国结算货币的结构为依据，逐步减持美元资产并适度增加与我国签订双边货币协议并切实使用本币结算的外币资产。增加黄金储备的同时，降低在美金库存储量。除必要的境外黄金结算交易需求外，应逐步运回在外黄金，提高我国的黄金存储能力。其次，严密的风险管理，以应对市场波动。在国际政治经济形势动荡加剧的背景下，应创新完善更为有效的风险管理机制，包括市场风险、信用风险和流动性风险的评估与控制。定期审查和评估投资组合，及时调整以应对不同的市场波动。最后，长远规划，以实现可持续发展。制定长期的外汇储备战略，考虑储备的长期目标，包括平衡短期回报和长期利益、发展经济和维护金融稳定。国际货币的地位的演进与大宗商品息息相关。因此，需考虑将部分外汇储备用作以关键能源为核心的资产储备，用于掌握资源及提升能力储备，包括鼓励我国跨国公司增强在全球资源配置中的主导地位；积极获取海外重要经济资源开采权，减少对直接进口资源的依赖；加强对我国周边国家的基础设施建设投资，巩固经济贸易关系，确保资源供应的安全性。这些措施有助于适应国际资源市场的变动，并推动我国实现外汇储备的可持续发展。
五、结束语
经济稳定性、技术扩散、金融深度、国际货币使用惯性等导致货币替代过程缓慢，而战争驱动则会加速货币格局这一变化进程。[13]随着世界货币的锚向商品回归42,人民币国际化如何行稳致远是我们亟待提交的答卷。我们应牢记的是，一要强经济“肌体”,保障初级产品供应安全，牵住创新“牛鼻子”,领跑第四次产业革命，领航国内经济大循环；二要立中国信用，“中国一贯主张建设开放透明、互利共赢的区域自由贸易安排，而不是搞排他性、碎片化的小圈子。中国无意通过人民币贬值提升贸易竞争力，更不会主动打货币战。”[14]对朋友，我们秉持着“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的精神，欢迎全世界搭乘中国经济发展的便车，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就是对人民币国际化的最好背书。
参考文献及注释略
（作者简介：李建平，福建师范大学全国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中心主任、文科资深教授，主要从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陈娜，福建师范大学经济学院博士研究生，福建师范大学协和学院经济与法学系副教授，主要从事金融高质量发展研究。本文原载《当代经济研究》2023年第10期，授权红色文化网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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