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国兰:俄罗斯人为何信仰社会主义?
俄国的村社意识与社会主义
项国兰
比较俄国240多年资本主义与苏联时期的发展,从挫折和困难上看,苏联时期多于各个资本主义时期,外国武装干涉、国内战争、帝国主义和资本主义的封锁、二战、冷战,甚至国内政策偏差,等等。但恰恰这个时期发展得最快。用了不到40年时间步入现代化中期,到1950年苏联的国民生产总值占居世界第二位。这里最根本的、决定的因素就是走社会主义道路得到多数俄国人的认同。可以说这是以列宁为首的布尔什维克党的选择,但这个选择符合俄国实际。这个实际的主要方面之一就是多数人的村社意识。
俄国的村社意识是一种怎样的意识?怎样产生的?遇到社会主义发生了哪些变化?现在还存在吗?将来会怎样?
一、村社经济是形成俄国人民朴实社会主义观的基础
俄国的村社意识要从村社经济说起。村社经济从13世纪一直持续至20世纪初。村社实行土地公有,是土地的最高支配者,土地的任何变动,如租赁、买卖、临时使用的决定权都在村社。在村社内部实行耕地轮换,有共耕地。村社除农业、畜牧业、加工并维修农具外,还拥有制砖工厂和制造家具的作坊。个人是土地的占有者,并拥有平等使用土地的权利。在村社土地上出生的任何一个人都有权利拥有与所有其他人同等份额的土地和其他财富。这可以理解为农民在土地平等关系基础之上的社会平等。这个价值在村社里则具有宗旨地位。国家根据地块大小公平课税。在村社里,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职责,绝对遵守纪律,用摊派方式缴纳赋税。村社的管理是民主的,社员“参政”平等,任何一个社员都可以依据自己的需要对村社的决议施加影响,可以谋求自己在村社中担任某个社会角色,村长由社员选出,受到尊重并且有威信。村社的管理机构为乡村会议,还设立长者非正式法庭,负责解决各种经济和一般权利纠纷。村社还有一种服务活动。与为自己的活动比,村社服务活动更重要。
村社有三种作用:一是抵御东西方进攻。在东西方外敌经常进攻的情况下,俄罗斯族人要保全自己并成为故土的主人,只有依靠集体的努力,才能使更多的俄罗斯族人活下来。于是,村社成为整个俄罗斯民族和其中任何一个社员赖以生存的基础和前提。二是解决两种生产任务。俄罗斯自古地广人稀,没有路和经常性的交通工具,为了开垦广漠荒原,人们之间要建立必要方便的联系,也需要足够人口的再生产,而这些困难,只有依靠村社才能克服。整个村社的社会机制都服从并保证个人食有饭,居有所,包括婴儿和孤寡老人。19世纪后30年,在一些地方按人分地,但是在村社里可以使用别人占有的土地。农民同意这种做法是试图将村社作为一种生活方式保存下来。村社社员有双重身份。作为个体,生存和再生产需要村社;作为活动的主体,他的付出和努力减轻着村社的共同负担。从另一个意义上说,村社是一个自然联合体,人们一起成长,一块儿玩耍、消遣,比如娱乐集会、酒宴、圣诞祝歌、谢肉节等,这些活动愉悦社员的情绪,为村社增添了温暖氛围。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参见 [俄] A.O.博罗诺耶夫、П.И.斯米尔诺夫《俄罗斯和俄罗斯族——人民性格与国家命运》,圣彼得堡“圣彼得堡全景”出版社 2001年第2版(增补版),第88—91、185页。]总之,村社在生活的所有方面都保证个体参与集体生活,使他生活充实。苏联时期曾旅居国外的A.季诺维也夫说:“我几乎不为失去亲人、朋友和莫斯科的住宅而烦恼……但是令我寝食难安的是我失去了集体……一个我们的(我的)集体。”三是保护农民的土地免受侵占。当时的其他土地所有者经常蓄意侵占村社的土地。尽管村社保护并非永远成功。但还是起到比较大的作用。
人们经常要问这样一些问题:“为什么村社在俄国这样稳固?不仅稳固,还有进一步发展的趋势(如在西伯利亚)?那些开始没有村社,一旦有俄罗斯族农民就出现村社?” 在俄罗斯的北部和中部,村社社员对财富都持否定态度。斯托雷平改革进展缓慢证明了村社的稳固性。20世纪初,尽管当时的俄国政府努力建立市场行情,但是斯托雷平旨在摧毁村社制度的土地改革进行得相当缓慢且不顺利。截止1916年1月,有247.8万农户脱离村社,占所有村社户数的26%,占村社土地面积的15%。
总之,俄国村社是具体的历史条件即自然、经济和社会的产物。村社的现实如公有、共耕、公平,是产生村社意识的基础;比较个人,集体更重要,为了集体的利益而牺牲个人利益;与个人价值比,社会价值优先。由此形成了俄国人民的集体主义意识和行为矩阵。这些具有某些社会主义特征的观念持续几个世纪,多数人的世界观、价值观和人生观也由此产生。
二、苏联的生产资料公有制与村社意识一拍即合
苏联的生产资料公有制与村社的公有、共耕、公平一拍即合。彼得·特卡乔夫写道:“我国人民……绝大多数……都充满着公有制原则的精神;他们——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是本能的、传统的共产主义者。集体所有制的思想同俄国人民的整个世界观……深深地生长在一起,以致现在当政府开始领悟到这个思想同一个‘有良好秩序的’社会的各种原则不能相容,并且为了这些原则想把个人所有制思想灌入人民意识和人民生活中去的时候,就只好依靠刺刀和皮鞭。”[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330页。] 可是当“劳动解放社”把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种子撒到俄国土壤上,就自然生长出茂盛的幼苗。当时的俄国工人多数是昨天的村社农民,具有相应的村社意识,他们比西欧工人更乐于接受同私有制作斗争的号召,因为他们不仅作为工人,而且作为在村社和全帝国所有制基础上形成社会平等观的人,更与私有制格格不入。
1917年5月,在全俄农民代表大会上讨论了两个土地制度方案:立宪民主党人的方案是土地转为私有;社会革命党人的方案是土地社会所有。80%的与会代表赞成社会革命党人的方案。农民拒绝第一个方案的理由是:依照第一个方案会出现富农吸血鬼。
将全部土地和生产资料收归国有的做法在西方未必可行,但是在俄国成为现实。国家掌握生产资料与多数人对社会公正的理解相契合,也符合刚脱离村社关系的大多数人利益。[参见Е.T.博罗金《自由主义与俄罗斯的复兴》,[俄]《社会人文知识》2004年第4期。]
三、农业集体化完全是绝大多数农民自觉自愿的结果
十月革命前俄国农业技术水平极其低下。据1910年统计,全国以木犁、木耙为主,铁犁、铁耙极少,农业机械几乎为零。[ 周尚文等著《新编苏联史(1917-1985)》,1990年1月第1版,第2页。]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个人占有土地,经营起来也举步维艰。美国记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见证了1929年集体化运动如何暴风雨般地席卷伏尔加河下游地区。一个集体农庄协会主席向她介绍说:“11月20日,我们州集体化的比例是50%,12月1日达到了65%。我们每隔10天收到一次数字报告。到12月10日我们预计可以达到80%。”在集体化中“贫雇农采取了主动,希望靠政府的帮助来改善自己的生活。富农千方百计破坏,甚至纵火、谋杀、散布谣言来拼命反对这个运动。中农曾在升为富农和从国家得到机器这两种希望之间纠结。但是当五年计划答应供给拖拉机后,这个阶层农民便开始整村、整乡、整州地加入集体农庄。” [ [美] 安娜·路易斯·斯特朗著,石人译:《斯大林时代》,世界知识出版社1957年版,第37页。]当时的美国报刊常说集体农庄是斯大林强迫的组织,甚至言之凿凿地说斯大林故意让百万农民挨饿来使他们加入集体农庄,但是集体化期间一直驻村采访的亲历者斯特朗认为这是造谣,斯大林只是推动并指导了这个运动,实际情况是集体农庄的建立比党和斯大林的预计快得多,以至于机器、会计和管理人员供不应求。当然这个运动前期也在党内不同派别的争论中摇摆了好几年。党最后的决策是国家提供贷款和拖拉机。[ [美] 安娜·路易斯·斯特朗著,石人译:《斯大林时代》,世界知识出版社1957年版,第36页。] 可以说,总体上集体化与多数农民的意愿相合,与当时苏联的情况相符。
2001年俄罗斯杜马讨论土地法案时,俄罗斯共产党坚决反对土地私有化;社会上大多数人也反对土地私有化并认为,集体农庄解散已使多数农民处于贫困状态,土地私有化会使他们雪上加霜;多数农民反对土地私有化,他们说,政府卖土地是错误的,多少个世纪以来农民习惯于相信国家,从国家那里得到土地,得到保护,国家是他们的靠山。
四、工业化是全体人民主动自觉创造的进程
截止1913年,经过200多年的发展,俄国成为一个具有中等发展水平的资本主义国家,但由于沙皇政府对外军事扩张,且财政上和技术上高度依赖西方,1903年沙皇政府所借外债超过30亿金卢布,每年所付利息达1亿3000万金卢布,1900年外国资本在俄全部股份资本中占40%以上。[ 参见上海师范大学《世界近代史》编写组《世界近代史》(下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年10月第1版,第107页。]由于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和14国帝国主义武装干涉引发的三年国内战争的破坏,国家一下子降至世界后几名。“1920年与1913年比,工业生产仅为七分之一,煤和石油的产量仅为三十分之一。” 描写这种破坏程度时列宁说,在七年战争结束时,俄国就是一个被打得遍体鳞伤、半死的人。当时主要的工业部门是食品和纺织,其中农产品加工占一半以上。苏联就是在这样的基础上恢复国民经济,并在不到20年的时间里建成世界第二个工业国。1933年1月,斯大林向中央委员会的报告说,从前没有钢铁工业、拖拉机厂、汽车工业、机床制造业,现在有了,而且在航空工业、农业机器制造业、化学工业等工业门类和规模方面也使欧洲相形见绌。战后,许多人预言,经济恢复需要半个世纪,但是苏联仅用了一个五年计划,就恢复到了过去的实力。不仅如此,还保证了经济的进一步增长,1950年工业生产水平超出战前水平的73%,而且确定了经济进一步发展的战略方向,也为今后几十年发展奠定了基础。在把传统农业社会变成现代化、工业化、城市化方面迈出了决定性的步子。为什么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在农业、工业中取得巨大的成就?国家的所有财富归公有,全民所有,使所有人都感觉自己是国家的主人,每一个普通人都感觉到自己在建设国家中的作用。这极大地调动起他们的主动性、积极性和创造力。广泛的个人主动性、积极性和创造力凝合成一股坚不可摧的集体力量。著名的斯达汉诺夫运动就是一个典型案例。它主要的不是延长工作时间,而是在单位时间内提高效率。运动是自发的,是最具生命力和不可遏制的。创新在30年代的苏联成了广泛的群众运动。
五、共产党人心甘情愿无私奉献
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说共产党人没有自己的私利。没有私利的理论遇到拥有村社意识的共产党人升华成心甘情愿的无私奉献。瓦西里15岁参加苏联红军。他妻子因妈妈和姐姐是波兰人,而被怀疑是波兰特务遭逮捕,后遇害。他也因没有检举妻子而被捕,后被释放。30年代领导干部从上到下都不住在家里,夜里二三点钟还电话不断,每天只睡三个小时觉。瓦西里累的得了三次心脏病,最后一次犯心脏病后才被调任大剧院经理。他不论在哪儿都好好服务,对党忠心耿耿,只有工作。1941年法西斯入侵,瓦西里要求上前线没被批准,理由是他妻子被判反革命罪且正在服刑,经他反复要求:要么枪毙我,要么我上前线。最后批准他上前线。他在战争中负伤,得了三枚奖章。战后得过两次勋章,当过轮胎厂厂长,建设项目总指挥……苏联解体20年后,瓦西里说,我们的时代是个伟大的时代,谁都不是为了自己而生。“我的祖国叫十月,有列宁,有社会主义,我热爱革命!对我来说,党是珍贵的。我入党70年了。党证就是我的圣经。”“我想作为共产党员死去,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他将自己在市中心一套宽敞的三居室公寓留给党,“我的一切都属于党。”[ [白俄]斯·阿·阿列克谢耶维奇著,吕宁思译:《二手时间》,中信出版集团2016年版,第189、213页]
那个时代的苏联使普通人对苏维埃政权都抱着极大的尊重。叶莲娜的父亲在苏芬战争中掉到湖里,被俘,交换战俘回到苏联,后以叛国罪被判六年徒刑。在劳改营期间正值德国入侵,犯人们给集中营领导写信,要求上前线,上级以他们是叛徒为由,拒绝他们的要求,他们都哭了。但是叶莲娜他们家里相当长的时间里都挂着斯大林的巨幅画像。她爸爸后来被平反,只给他发了双倍的士兵军饷。爸爸从不提及自己遭遇的不公平,如果谈到,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那个时代就是这样,但是人们建设了强大的国家,战胜了希特勒。在叶莲娜将升任区委书记征求他的意见时,他只说,“我们谁都不要你照顾。你必须廉洁奉公。”爸爸没有被接收入党。但是他关心国家,相信党。苏联解体了,爸爸一遇到好朋友就吵架,朋友说,红旗变成红抹布,爸爸说那永远是我们的红旗。叶莲娜认为,没有党证的共产党人比持有党证的党员多得多,他们是精神党员。这种精神党员在苏联居民中占30%以上。他们将共产主义理想深植于内心,决不妥协,国家就是他们的一切。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主人公保尔·克察金的名言: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在临死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的经历都献给了世界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我的生活永远是有目的、有意义的,这就是为社会主义而奋斗。”这些话是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工作和生活的真实写照。所以丁玲在《苏联人》中感叹,觉得自己遇到的苏联人跟小说里的形象很像。保尔·克察金的名言成了几代中国青年的座右铭。钟南山院士最近接受采访时坦言,他的人生观受保尔·克察金的影响。
上述三个人具有典型苏联人的世界观、价值观和人生观。他们代表着亿万苏联人。如果说村社意识是朴实的社会主义,那么其在现代化、反法西斯战争的淬炼中得到提升。
结论
俄国的村社意识遇到社会主义,诞生了人类历史上亘古未有的崭新世界观、价值观和人生观。以公字为核心,以奉献给国家和社会的多寡为价值衡量标准,以为人类解放和社会主义奋斗作为生活的意义。如果说,村社时期的公平、公正,社会价值是在一个村社里,那么到了列宁斯大林时代这种意识更开阔、更丰富,升华到了全苏联乃至全世界。
俄罗斯民族的意识和行为矩阵的集体主义与公有制、马克思主义、共产党的领导、共产党人的先锋模范作用相融合产生了巨大的物质力量。这种民族矩阵在列宁和斯大林执政时期空前活跃,跃升到了新的层面:无私、无畏、奉献、牺牲,国家、共产主义理想成为苏联共产党人的宇宙。
不论是崭新世界观,还是跃升到新层面的民族意识行为矩阵,作为新形成的民族政治文化传统没有离开俄罗斯——比如普京执政以来采取法律的、经济的手段将俄罗斯国内寡头和外国垄断资本控制的有关国计民生的生产资料诸如石油、天然气、矿山等收归国有,在思想文化上采取措施恢复被虚无的苏联历史,斯大林的民间支持率2019年达到70%以上,包括普京坚持反对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霸权主义行动等等,这些背后都有苏联崭新世界观和俄罗斯新层面民族意识行为矩阵的坚定支持——并将伴随俄罗斯走向明天;作为社会主义思想史中光辉的一页已经载入世界社会主义史册;作为无产阶级解放运动先进文化开创性的组成部分,已经、正在并且必将与整个无产阶级文化一起引领人类社会由资本主义到社会主义发展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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