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看不起病的原子弹功勋工人,还是走了
那位看不起病的原子弹功勋工人,还是走了
风 雷
87岁的原子弹“功勋工人”原公浦原老,于昨日6时57分在上海逝世了。
前几天原老的家属还在水滴筹给他筹款。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的快,这才几天呀。
原公浦,在1964年成功加工了我国第一颗原子弹“心脏”件——铀球,因此得名“原三刀”,他也是我国第一颗氢弹的钚核心部件加工者,先后为国家十余次核试验做出过贡献。“两弹一星”元勋钱三强曾称他为“一颗非常重要的螺丝钉”。
“我叫原公浦,‘原’是原子弹的‘原’,‘公浦’是人民的‘公仆’。”原老总是喜欢这样介绍自己。
原公浦的老家在山东,从小失去父母,1951年到上海做学徒。上海解放后,在新旧两重天对比之下,原公浦很快成为一名进步青年,1956年原公浦在上海汽车地盘厂工作,任团总支书记。
1959年,二机部到到上海选调一批优秀工人,结婚刚两个月的他主动报名,来到了甘肃的404基地。
1964年4月,正式加工前一周,六级车工原公浦从戈壁滩上的众多车工中脱颖而出,被定为车削第一颗原子弹核心部件——“铀球”的操刀人。
铀球的生产工艺水平要求极严,不仅要求光洁度高,能照出人的面孔,尺寸也不能差一丝一毫,误差不能超过一根头发丝的五分之一。
与现在的精密数控机床不同,那时只有一台球面机床,刀具磨损快,常使加工精度达不到要求,因此,机床操刀人的技术和意识就成了成败的关键。
在长达三个月的封闭式技术攻关中,原公浦用代用模拟部件反复进行操作训练,每天早起贪黑,心无旁骛的训练,他的体重一下子降了15公斤。最后这一周的训练,除了紧张还是紧张,医务人员则跟着他给他打葡萄糖以补充体力。
这是当时国内唯一的一颗铀球半成品,如果加工失败,数万科研人员的近十年的成果就会泡汤。在当时的国际环境下,对我们而言,最宝贵的就是时间,其精神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当年4月30日晚,加工开始了,克服了疲劳、紧张及突发的状况,铀球终于迎来了最后的关键“三刀”,在原公浦的精心操作及在场同志的协力奋战下,经过12个小时紧张加工的铀球,其各项数据全部达到设计标准,成为了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的“心脏”。
几个月后的10月16日,我国第一颗原子弹在罗布泊成功爆炸,彻底打破了两大帝国对我国的核讹诈和核威胁。
1994年,原公浦一家从404基地退休回到上海,退休金按甘肃标准发放。
2011年原老被确诊为前列腺癌;2013年,原老参加一种抗前列腺癌药物的临床试验;2015年这种药物在国内正式上市,一盒一度高达6万元;2017年该药纳入医保,个人“只”需要承担6千元以上——老两口的退休金,才刚刚够买一瓶药。
为了节省开支,原老还通过病友购买过印度仿制药,价格在3000元左右,原老的每月退休金是4000多元。
可以说,与癌症相伴的这些年,原公浦原老一直受困于贫穷、癌症和昂贵的抗癌药。
这可是一位为国奋斗终生,做出过卓越贡献的老工人啊。
上一次媒体集中地报道原公浦是在2019年,恰好与电影《我不是药神》引发的讨论时间重合,其中有一篇叫《买不起抗癌药的原子弹“功勋工人”》。
报道中提到三个细节:
一个是当原公浦参加社区活动时,告诉社区的老人们,自己参加了十次原子弹试验,总是做第一个加工铀的示范者,结果老人们都笑了:“老兄,不要吹牛了,搞原子弹的还住在我们这么破烂的地方?”
“造了一辈子原子弹,没想到老了是这样的下场,我要药吃啊,我没有尊严了”,原公浦坐在椅子上,摘下眼镜,颓然看着房间陈列的物品,眼角泛出泪光。
原公浦不得已将存好买药的钱用于治疗眼睛,他想写一本关于大漠深处故事的书,“如果眼睛看不见了,我死之前就写不完了”,但眼睛治疗后,治疗前列腺癌的药又要断了,他沉默许久,宽慰道:“多活一天算一天”。
读来让人心疼。
是啊,当年“比天还大”的原子弹研制难关和大西北戈壁滩的漫天风沙都没难住他,退休后却面临看不起病、吃不起药这一难以解决的困境。
实事求是地说,无论是中核、404还是甘肃、上海相关部门都在自己职责范围内做了些实事的,只是慰问金、帮困基金、生活救助、医疗补助等等,但其实际效用是杯水车薪——他们也无法破格为他做跟多,因为“当时和他一样的工人是非常多的”;同时,由于原公浦原老身份特殊,在媒体公开报道后,这些单位又往往能对接外界资源,接手他的治疗一段时间。
原公浦原老走了,我们该记住他,也该记住他的贡献。
只是,类似原老一样默默无闻工作的核工业老工人还很多,他们受到的关注也会小的多,他们的晚年,如果像原老一样碰上了大病,又该怎么办?
此外,还有其它行业的数千万老工人,也是一样的。
这难道仅仅是时代的阵痛吗?
当年厉某人,声色俱厉地放言,XX,必须牺-牲掉一代人,这一代人就是3000万老工人。
其背后是“造不如买,买不如租”思潮的盛行,代表着高精尖的国防工业的转型、大量国防项目下马及事关国计民生的国企大改制。
那个年代,做飞机蒙皮的改行做铝合金门窗,做火箭外壳的改行做蜂窝煤,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
当年风靡兰州的504雪糕,实际上就是响当当的核工业部的504厂生产的,因为困难到发不出工资,被迫做雪糕。当时有个段子,知道为什么504雪糕辣么好吃么?有人说:“因为他们的牛奶是用核工业离心机转出来的(几万到十几万转每分钟),纯度很高!”
一切都变了,比如住房,当年许多厂子的住房是工人投工投劳加上企业盈余的部分给建起来的,当时住房是作为福利的一部分,只需要象征性的交点房租之类的就行。而他们的工资中压根就没有包含买房的部分,结果,人都退休了,突然有一天,说住房要货币化改革,不买下来不得住,就那点微薄的退休金怎么买?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在时代的剧变之下,千千万万的老工人被当成“包-袱”给甩了出去,再加上住房和医疗体系也随之发生变化,出现原公浦原老那样令人心酸的困局,也就成了必然。
看不起病,原老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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