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英雄冷云传——传奇一生 光耀千秋

师  伟

(上)传奇一生

 

也许你不知道冷云，但你一定知道八女投江。

　　八女投江发生在1938年10月，是中国人永远铭记的悲壮一幕!

　　冷云就是八位女烈士之一，而且是她们的领导者，她带着七名抗联姐妹毅然投身于江水。

　　冷云，原名郑志民，1915年出生在黑龙江佳木斯桦川县悦来镇的一个商人家庭，父亲郑庆云，母亲谷氏，全家以种地和在镇子上卖小菜为生。她们兄妹三人，哥哥郑殿臣，为人忠厚老实，在外地当店员，姐姐早年出嫁，后来被警察勾结歹徒害死了。

　　1925年春，郑志民10岁时，上了悦来镇北门里两级小学。1931年进入桦川县立女子师范学校学习，期间接受抗日思想，加入了抗联的地下组织，1934年入党。1935年12月毕业分配到桦川县南门里小学(现冷云小学)任教。

　　如今的冷云小学——

　　下图是郑志民(右二)1935年毕业前与同学的合影。

　　1936年当地党的地下组织被破坏，此时郑志民的身份也许暴露了，也许没有暴露，但地下党出于安全的考虑，还是安排她离开佳木斯，进了山林中的抗联队伍。

　　为了更好地掩护行动，组织上策划了一个“私奔”事件：郑志民和同校老师吉乃臣(也是地下党员、后改名周维仁)一起出逃(后来两人真的结为夫妻)。此事当时引起轰动、甚至上了报纸。一则私奔在当时十分丢脸;二则当时郑志民已经有包办婚姻、丈夫是个伪警察。所以郑家受到很大的压力甚至羞辱，直到解放后八女投江的故事流传开来。

　　为避免牵连家人，郑志民到抗联后化名冷云。到了这里冷云的生命还没有显示出特别的光彩——投奔卡抗联的安排，无论对她自己还是抗联部队，都有点不得已而为之的意思：于她而言喜欢读书、放弃学校环境是巨大的遗憾;于部队来说，这种由地方党组织安排进来的女孩子越多，负担就越重，部队其实不想太多接收女同志，尤其是像冷云这样几乎连枪也没摸过的女青年。但是既然送来了，他们也只得接受。

　　国难当头之时，个人的命运就是这样坎坷而无奈！

　　于是冷云被抗联第五军领导安排进了军部的被服厂——其实那个年月，抗联军服几乎全靠缴获，战士通身日军打扮很常见——下图是抗联战士的一张经典照片，右下小图是抗联战士金日成夫妇。日式军服很明显。

　　所以被服厂能做的事情是有限的。说是个工作，不如说是在深山里给冷云和如她一样的一些姐妹们找一个藏身之所。

　　当然大家不甘无所事事，冷云也由于自己的才能而逐渐做了一些宣传、教育、文艺之类的工作，个人也成长起来。

　　1938年，全面抗战的第二个年头，日寇气焰正旺，抗联的斗争也开始逐渐变得艰难，冷云的丈夫周维仁在战斗中牺牲。当年5月，七万名日寇对冷云所在的抗联二路军实施“重点讨伐”，二路军下辖的四、五两军面临全军覆没的危局，二路军总指挥周保中决定两军由吉东地区向西方五常一带作长途突围转移。四、五军的女同志也合编成一个妇女团，随主力行动。冷云以她渐渐表现出来的干练和坚定，当了这个团的指导员。此时的冷云强忍丈夫牺牲的巨大悲痛，将刚刚出生两个月的婴儿托于老乡，走上前途未卜的征程——这次远征是她一生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虽然突围成功了，但整个转移行动却失败了，三个月后，一起行动的四、五军被敌人打散，几个月后四军全军覆没，五军则在连遭失败后分为两股，其中一股由五军一师师长关书范率领，穿越老爷岭上千里林海行军27天、仅靠野果蘑菇充饥，向东返回设在今天黑龙江省依兰县东部山区里的密营。走进老爷岭的一百多人，走出来时只剩下了三十多人，其中就有冷云率领的妇女团女同志，时间是十月中旬。

　　老爷岭是长白山余脉，如今已经开发为景区，秋天风光很美。

　　然而冷云们却再也看不到这样美景了。

　　在牺牲前的最后一个夜晚(10月19日)，冷云随队伍来到了部队行进到林口县徐家屯沟的乌斯浑河(牡丹江支流)畔，这里靠近根据地边缘、即将突破敌人的重围。虽然牺牲惨重，可他们却还是活下来了，在那个年代，只要他们没死，对抗联来说就是胜利，对日寇来说就是失败。

　　当晚宿营时，冷云和她的姐妹们的心情一定是兴奋的，毕竟回到根据地终于能松一口气了。据战友回忆，冷云个子高挑、皮肤白净，漂亮又有文化，称得上是那个时代女性的佼佼者，在那个深秋之夜，她一定满怀比战友更多的喜悦，因为很快就能见到自己的孩子了——那年初夏，当冷云生下孩子时，丈夫已战死、她眼前只有孩子一个亲人了(解放后战友们曾经寻找过这个托付给朝鲜族老乡抚养的女孩，但一直无下落。算起来今年冷云的遗孤已经79岁，不知是否还在人世。在中国?在朝鲜?在俄罗斯?)

　　然而很快枪声打破了憧憬，20日拂晓，一个名叫葛海禄的汉奸(汉奸!又是汉奸!此人系抗联叛徒，五十年代被镇压，当时告密血债尚未暴露)发现了战士们御寒的篝火而告密，当地的一千多日寇发起了进攻，遭受攻击的是师长关书范为首的男同志，冷云她们的女兵宿营地靠近河边、和男兵隔了一段距离因此未被发现。这时正要开始渡河的女兵们只要自己不暴露，就有很大机会脱险。但冷云的决定是主动暴露、将日寇引开。显而易见的原因是：关书范是师长，他所在的地方就是师的指挥所，面对敌人时，战士有责任保护首长和指挥所。

　　于是她们主动开枪，日寇以为被伏击而陷入慌乱并压了过来，师长关书范等男同志趁机突围，整顿队伍回头来救援但无力回天——说是一个师，其实经过收拢整顿也只有男兵一百多、女兵十几个，也就一个加强连的人马，大约是敌人的十分之一。女兵们一边战斗、一边呼喊让战友们赶紧撤退转移。

　　最后，女战士们在乌斯浑河边，打光了弹药，她们拒绝投降、被俘，互相搀扶着走进凶猛冰冷的江水——这不是夸张，乌斯浑就是满语“凶猛的河流”，又值秋后涨水、水面宽达百米，而东北十月中旬的早晨，河水即将上冻、早已刺骨难忍了!

　　而且，她们下河不是求生、而是求死，因为她们都不会水。

　　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候，这些疲惫柔弱的女子们在日寇的枪弹下倒在了江中，她们的生命戛然而止、同时得到了升华，她们的名字从此深深镌刻在历史上!让我们记住她们的名字吧：团指导员冷云，班长胡秀芝、杨贵珍，战士郭桂琴、黄桂清、王惠民、李凤善，被服厂厂长安顺福。牺牲时，她们中年龄最大的冷云23岁，最小的王惠民才13岁。放在现在，也就是小学六年级到本科刚毕业的年龄段，本该是鲜花绽放、无忧无虑的美好年华!

　　第二年春天，抗联战士路过时，竟然在冰下发现了没有被冲走的三位女兵的遗体，战士们不顾环境险恶、行军紧张，眼含着热泪硬是砸开冰层，请出烈士遗体，重新安葬。再后来河水改道、数次泛滥，烈士遗骨已无法寻见!

　　战乱纷争、亡国之危，我只能大致描绘故事的脉络，无法精确对应到每一个细节，甚至我们不知道每个战士最后大致音容乃至精确家世，以至于她们的形象大都是依据战友回忆描述而绘制——

　　然而，这无损她们的伟大、无碍我们的缅怀!

　　冷云们永垂不朽!

　　(下)光耀千秋

　　在艰苦卓绝的抗战中，八女投江的故事并非孤例，冷云们的故事不但发生在苦寒彪悍的白山黑水，而且也发生在婉约惆怅的江南水乡。

　　这个故事发生在皖南事变新四军重建后，当时日寇进攻新四军，新四军军部撤出盐城向西转移。鲁迅艺术学院华中分院的四百多师生分成两队行动。江南八女投江的悲壮故事，就发生在二队转移途中，时间是1941年7月23日。

　　当日凌晨，这些主要来自大城市的年轻人们在几十里的夜路后赶到了北秦庄，此地离安全区域已经不远，考虑到学生们的体力基本耗尽，为了能一鼓作气到达安全区域，带队人员临时决定休息一下，拂晓出发。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有一支新四军的部队在这里驻扎后刚刚撤走，日寇正赶来围剿这支部队。结果，再次出发的学生们迎头遇到了日寇，战斗力羸弱的学生们很快被打散，其中有八位女学生被日寇机枪火力堵在撤退必经的桥头，形势紧急、突围无望!

　　于是，巾帼们从容赴死了——这是她们自己做出的决定、并非模仿，因为东北抗联党组织长期和关内党组织处于隔绝状态，比如1941年10月26日至30日，中共中央在延安召开了东方各民族反法西斯大会，在33人的名誉主席团中，中共代表有3人：毛泽东、朱德、杨靖宇——此时抗联最高领导杨靖宇牺牲已22个月，关内尚不知。所以这些女学员当时不可能知道白山黑水的八女投江。事实上八女投江的故事是在解放后整理周保中将军日记才渐渐为人所知的，那已经是冷云们牺牲后的八年了(东北解放较早、八女投江于1946年被提起，详细考证则是1962年了)。

　　当时首先跳河的是系党总支委员李锐，她高呼“同学们，不成功，便成仁!宁死也决不能让敌人活捉了!”戏剧系女生班长叶玲高呼“同学们，我们宁死不受辱!”紧随其后跳入河中;第三个是女学员宋莹，在被日寇即将抓住时跳下、落水后头部被恼怒的日寇刺中;第四个是戏剧系女生副班长王海纹，高喊“同学们，要死死在一起”，随后女学员方青萍、李馨、季慧、姚莲娟相继跳河牺牲。来自桂林《救亡日报》的女记者高静藏身于芦苇中本可继续隐匿，但看到烈士慷慨赴死，为之感染，毅然站出来怒斥日军后跳河牺牲。

　　所以这次八女投江其实有九位烈士。

　　残暴的日寇不仅朝河中疯狂扫射，而且竟然将烈士遗体打捞上来，一一刺刀剖腹展示，至当日下午方才离去。

　　至此我才更知日寇之龌龊卑鄙!

　　原来冷云等烈士遗体未被打扰，并非兽兵仁慈、而畏水寒湍急也，李锐等烈士牺牲于江南水乡、遗体遭辱原是兽兵本性!

　　此次遭遇战共有30多人牺牲、60多人被俘、100多人脱险。被俘者以铁丝穿手心捆缚，欺凌淫虐、可想而知!因物资匮乏、事件紧张，所有牺牲者中仅有两位得以棺木收殓，其余只能卷以芦席合葬。悲壮如斯，苍天落泪!

　　下图是此次遇难者的纪念碑——

　　我查到冷云等烈士遇难时年龄13～23，而李锐等烈士以身赴国时完整的年龄信息则未查到，但从零散的资料可知大约在十七八的光景，其鲁艺学员的身份也可以作为佐证。

　　她们正处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更是一个女子青春如花的岁月，兼具相当的文化程度和相应的殷实家境，虽是乱世，但作为彼时的精英阶层，苟活的可能性要远远高于一般人，甚至嫁入富家，将来赴港台、走欧美、当官太、做寓公，不失安稳的人生——此非妄语，君不见汉奸婆张爱玲之“风光”乎?

　　然而她们却舍弃安逸，投身救亡、慷慨赴死、不让须眉，将一个小女人的人写成了名垂青史的大大的人!

　　太史公曰：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毛公亦曰：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替法西斯卖力，替剥削人民和压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鸿毛还轻。

　　无疑，冷云们的死重于泰山!冷云们的高洁流传千古!

　　时过境迁，冷云殉难的乌斯浑河段已无当年的气势了，但我相信，来到这里凭吊的人，听着河水呜咽的诉说，眼前会仿佛出现她们不屈的身姿!

　　故事到了这里，似乎要结束了。

　　然而没有!

　　冷云的牺牲掩护了师长关书范的脱险，然而正是这场战斗击垮了师长关书范的意志，不久他就下山和日寇谈判并投降接受收编，甚至自告奋勇地跑回来，企图说服五军军长柴世荣和二路军总指挥周保中和走一样的路!结果被周保中怒斥后枪毙!死前关书范有所悔悟，交代了日寇已经从他口中得到了哪些秘密，嘱咐在枪毙他之前一定要妥善处理这些秘密。

　　也许有人因此会惋惜冷云们的牺牲，认为她们竟然舍身救出了一个变节份子。

　　其实这是典型的概念不清：关书范被救时是首长的身份、变节是他以后立场不坚定导致的。冷云们当时的英勇行动是她们崇高思想的结果，关书范日后如何与此事是独立事件。

　　正如我们不可以由于中越的交恶甚至开战而否定之前抗美援越的合理性和必要性！更不可以因为目前东北亚的微妙而质疑抗美援朝的伟大意义！

　　冷云们付出生命捍卫的是自己的信仰!

　　所以冷云们即便有知、也不存在后悔不后悔的问题。

　　该思考的其实是我们——我们所需要关注的，是如何防微杜渐、提防新的关书范的出现。

　　正如毛主席建国后发动的历次运动，因为他已经看到了某些人的变质、发现了潜在的危险，他知道有人的地方就分左中右，人是存在变化的可能性的，所以他坚持继续革命，不惜得罪他那些曾经的战友、不惜自己死后摔得粉碎、甚至不惜把家人送上祭坛！

　　毛主席的想法有错吗？没有！

　　毛主席的做法有错吗？没有！

　　君不见固然任泉生们坚持革命、做出了应有的贡献，而任志强们则自甘堕落、丧心病狂!

　　父子血亲尚且如此，曾经同志可想而知!

　　我们不希望孩子们再经历冷云们的乱世，所以，我们该主动做些事情。

　　所以我写下此文。

　　冷云们永垂不朽!

　　又及，2016年10月20日，冷云们牺牲后整整78年之时，邱少云烈士的弟弟邱少华老人在医院病逝、享年86岁。邱少华老人去世前抗争了十七个月，控告侮辱邱少云烈士的加多宝和作业本，终于等到法庭的正义判决。

　　兄为国捐躯、碧血照丹青，弟慨然讨贼、正气压恶鬼。邱氏袍泽，皆义士也！

　　邱少华老人的去世令人悲痛愤懑：风烛残年的他为维护邱少云烈士而奔走呼号，一定会影响健康。邱少云烈士为了国家而战死，他的荣誉是国家和军队给的，他首先是国家英雄、其次才是邱门烈士，那么烈士荣誉的维护就应该是国家和军队出面，怎么能是烈士家属在打官司?

　　幸好邱少云有弟弟邱少华、幸好邱少华去世前判决出来了。如果邱少云没有家人了、或者家人去世前判决还没下来，那么结果会是如何?

　　由此我想到了冷云们——她们以后会不会被王八蛋们污损呢?我很担心，因为王八蛋的卑污程度是我们无法想象的，它们以后也许会质疑八女投江的真实性、或者污蔑冷云的私生活。

　　那时这些没有亲人在世的烈士荣誉又有谁来维护?

　　还有，现在独生子女很多，万一为国捐躯了就有很大可能导致家族中断，那么以后又有谁来维护他们的荣誉呢?

　　好在2016年10月19日，最高人民法院召开新闻发布会，发布保护"狼牙山五壮士"等英雄人物人格权益典型案例并介绍相关情况。表示要通过判决，阐发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精神内核，引导社会公众崇尚英雄、捍卫英雄、学习英雄、关爱英雄。

　　这个表态虽然太晚了，但毕竟是个进步。

　　我们希望这个原则能执行的更到位一些、更快速一些、更猛烈一些!

　　因为，这些英雄们伟大事迹，已经成为中华民族文化新的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