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层声音 | 保险能够真正保护农民吗?
赤色星灵佐伊
原编者按
本文作者通过其农村见闻,勾勒出某些农村中存在的资本横行的一些弊病,谈了他对农村保险、生病就医以及近期“天价律师费案”的看法。本文虽不是调研报告,但通过剖析一地之现状,亦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通过农村见闻录,作者说发现:不管是医生、律师和保险从业者,都有着较高的从业门槛,有着较好的收入和社会地位,所谓“知识创造财富”,但我所经历的农村见闻中,却无一不是揭露他们长着带血的獠牙,紧紧的叮在农民们身上,一边吸血,一边欢呼“这是资本的盛宴”。
在g宣中有这样的描述:“资产阶级抹去了一切向来受人尊崇和令人敬畏的职业的神圣光环。它把医生、律师、教师、诗人和学者变成了它出钱招雇的雇佣劳动者。”在市场化进程中,作为乡村自然不能偏安一隅。让我们借助本文,进行管中窥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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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跟母亲视频,母亲突然向我咨询保险的事情,说有人给她推荐一款人寿保险,让我看看合适的话,她想买一份人寿险。
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在我印象里,父母一辈是很节俭的,甚至过着苦行僧似的生活,面朝黄土、背朝天,“多余的”钱绝对不花。我还庆幸,看来母亲思想也与时俱进了,想给自己投人寿险,是好事。
这款保险也是村里的熟人向她推荐,是某人寿保险,据母亲描述,这款人寿险能防55种轻病和105种重疾,每年缴保费3100多元,缴费期限为15年,保险金额5万元。母亲特意嘱咐我说要尽快问问,因为推荐的人说投保这款人寿险要在50岁之前,到了2021年她过了50岁,保费要增高,而且还得做体检。
母亲还提到,听说她想买保险,又有几家保险公司的人找上门来,几次三番的往家里跑。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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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陷入深思,从以上可以看出三个问题:
(1)保险行业早已涉足农村这块市场;
(2)农民对于保险这样门槛比较高的金融或类产品,几乎一无所知;
(3)农村对于保险有需求,可能还是海量的需求。
保险行业涉足农村,这是必然趋势。无论从国家的大政方针,还是我在农村的切身体会,农村保险市场是巨大的。随着国家提出乡村振兴战略,以及全面决胜小康社会的目标,必然加快推进农业现代化。2017年中央一号文件以“推进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作为主题,对保险业保障农业发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食品安全责任险、土地流转履约保证保险、农业保险等,为保险行业大举进入农村市场奠定了政策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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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险能够真正保护农民吗?
可以又不可以。
我的老家在黄土高原,适合种植果树,当地家家户户种植梨树。果农的收成看天,特别是在梨树花期,阳光明媚有利于梨花受粉,当年就是丰年。但在我印象里,十年倒有3、4年的年景不如意,严重的时候,梨树花期期间一场倒春寒,往往会导致当年绝收。而梨树是当地农民主要收入来源,绝收就意味着辛辛苦苦一整年,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梨花花期被冻后,花蕊变黑坏死
从2015年开始,当地政府联合某保险公司推出果树保险业务,采取“农户+财政+保险”的模式,政府补贴一部分,农户承保一部分。根据2017年某保险公司官网报道,每亩保险费为40元到120元不等,每亩保险金额1000元至1500元不等,保险期限自果树始花期或出芽起,至果实采收离枝止,期间参保果树发生洪水、冰雹等保险范围内的灾害事故后,符合条件的果农可以获得理赔。
家里近几年也发生过花期倒春寒、冰雹等自然灾害,也拿到了一定的理赔款,果树保险对于当地的果农来讲,起码能够折抵一部分的投入,是有用的。
理赔款对于灾年的果农来讲,无疑是杯水车薪,他们仍需另谋出路,有就近打零工的,有搞养殖业的,有走街串巷做点小买卖的。至于背井离乡在外打工的,基本也就不再种田了。
但更让果农寒心的不是灾年,往往是丰年,越是丰年,也越是“谷贱伤农”。在我印象里,一到梨树丰收的时候,就是父母发愁的时候,首先就是发愁有没有瓜果贩子来收,再就是发愁什么时候卖。往往一拖再拖,想卖个好价钱,结果不是后悔卖早了,就是后悔卖晚了。在这场交易中,他们没法选择买方、没有议价权,唯一能够掌握主动权的出卖时机,也更像是一场赌博。
当然,作为果农更大的赌博是灾年的时候自家的果树没受影响,因为灾年的价格往往是丰年的2-3倍。如果你问果农盼丰收还是盼灾年,估计他们盼的是灾年里自己能够大丰收。但在这样的博弈里,果农几无赢家。
面对自然灾害,保险或许能够有所裨益,但面对市场,果农往往无能为力,保险自然也无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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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咨询了保险从业的朋友后,我与母亲沟通,指出这款人寿保险的几个疑点:
(1)存在明显的保费倒挂。保险话术只提一年保费3100多元,出现疾病保险金额5万元,完全不提15年累计缴交保费4.6万元,加之通货膨胀和银行利率,这个钱跟存在银行没有区别。
(2)50岁之前投保不体检的话术存在明显漏洞。现实中保险公司为了“忽悠”投保人投保,特别是在农村市场,利用信息不对称和人情做市场开发,像我母亲这样的投保人比比皆是,对所投保险无法甄别好坏,保险业务员又都是同乡邻里,往往一句“你还不相信我嘛!”,就稀里糊涂投了保。一旦理赔,保险公司就无所不用其极,恨不得查你祖宗八代疾病史,调取投保前所有的就诊记录,一句“投保前隐瞒疾病不予理赔”,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有人戏称:保险这东西好啊,什么都能赔,就两样不能赔,就是这也不赔,那也不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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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听说后,就称只是问问,是这样的话就不买了。在我追问下,才说因为前段时间突然头疼,她又患有高血压,就赶紧去了当地市区医院做了检查。医生对病因不提一个字,就打发她回去吃药。
母亲安慰我说“没事,吃了1000多元的药哩,现在好了”,我知道这也是她在安慰自己,但心中仍是不安,所以才有了想要买保险的心思。
听了之后我不得不震惊,也不能不得出几个结论:
(1)这样的人寿保险绝不是“救命稻草”,反倒是“嗜血蚊虫”;
(2)这样的医生不是“救死扶伤”,而是“草菅人命”。一言不合就开药,用的药还都是非常昂贵的“非常用药”,甚至医院都没有,还需要到医院对面的大药房购买。他自然知道“吃药是死不了人的”,最后病发,也是“你本已病入膏肓”,而非本医生“医治无方”。他自然也知道,为了“治病”,你也会“心甘情愿”的买药。
当然,我不清楚这样的医生是不是大多数,但我清楚这样的现象很普遍,而我能做的,只是让母亲换家医院,就像果农祈求好天气一样,祈求遇到个“好医生”……
在农村,大病返贫的现象也见的太多,往往病发就是晚期,财力不及的人家往往只能把病人“养在”家里,“送进坟墓”。
你可能会说,现在医学发达了,生活水平也提高了,农村的医疗保障也完善了,农民就不能花点钱定期体检一下吗?
你跟他们讲长远利害,他们跟你打算盘记小账,他们有些人不舍得体检费,有些人做了所谓的“常规体检”(很多筛查项目都没有)就以为“没问题”,患病后往往“小病抗”,最后“酿大病”,推脱城市医疗资源集中但报销比例小等等。
总而言之,与其说他们怕花钱,倒不如说他们怕被推入市场化运作的医院,怕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即使有新农合的保险,也不能消除他们的疑虑。像我母亲那样的担心,想要抓住人寿险的“救命稻草”,却殊不知跳入另一个“磨刀霍霍”的“屠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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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近期炒的沸沸扬扬的“广州天价律师费案”,讲的是2016年,在广州务工的农民工杨昌茂,因公致颈脊髓损伤并全身瘫痪,面对用工单位不想赔偿和天价的治疗费用,家属举足无措。
此时有“热心”律师找上门,提出代理杨昌茂打官司,并约定如果赔的钱在80到90万之间,按5%提成;如果赔偿额在95万元以内的,4.5万元作为律师费;如果赔偿90万元以上的,全部归律所,家属只得90万元。
事后,律所代理杨昌茂赢得了官司,用工单位赔偿了180万元,律所直接拿走了90万元。
网传杨昌茂与律所委托代理合同
此事件曝光后,引起网友议论纷纷。广大网友也分为态度鲜明的两派。
(1)一派认为合同是白字黑字约定的,律所收取90万没问题,农民工杨昌茂应该遵守契约精神。如果杨昌茂自己去打官司,可能连90万都要不到。
(2)另一派有不同意见,说此事明显不合理且不合法。且不说关于工伤类案件不得风险代理,存在违法的情况,就说面对此类工伤赔偿类纠纷,律所作为资源、信息优势一方,在有较大把握能够追偿巨额赔偿费的前提下,利用杨昌茂方对法律的无知,而与其签订合同,难道不是“欺诈”吗?吃的还是“人血的馒头”,有网友痛呼“把人家的救命钱拿走一半,花着安心吗?”
看到此新闻我又想起去年舅舅的官司。舅舅是大货车司机,在老家给雇主开车,一次在装卸货物时,货车司机不知车上有人,启动货车导致舅舅摔落,大腿骨折。
同样的工伤,同样的雇主推脱不愿意赔偿,同样的律所利用舅舅“法盲”,拿了2万的代理费,却只代理一审案件。舅舅拿到一审胜诉的通知,就赶快结清了律师费。结果对方不服上诉,再去找该律所,律师一直推脱不见,并且说只代理一审,二审不管。最后舅舅无奈,托人找了另一个律所律师代理二审,律师给了个“友情价”,一次性收取了2万元。至今舅舅二审判决的18万医疗费还没有到账,律师费倒是实打实花去了4万元。
相比于“天价律师费”的收费率,舅舅这个工伤纠纷还真是“走了大运”,付了钱还欠律师一个“大大的人情”啊!
还有网友爆料,在医院有很多这样的“热心”律师蹲点,专门向杨昌茂这样的农民工提供“帮助”,挣着暴利,吃着“人血的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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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医生、律师和保险从业者,都有着较高的从业门槛,有着较好的收入和社会地位,所谓“知识创造财富”,但我所经历的农村见闻中,却无一不是揭露他们长着带血的獠牙,紧紧的叮在农民们身上,一边吸血,一边欢呼“这是资本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