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中国人民解放军狂飙突进,所向披靡,在里应外合之下,于5月25日成功解放苏州河以南的上海。5月27日,上海全境解放。
对于当时的战况进展,当天的《申报》《新闻报》等上海各大报纸都作了详尽报道。如《申报》头版标题《沪杭甬路全线打通,慈溪宁波均告解放,本市苏州河北亦已肃清》,《新闻报》头版标题《上海全部解放,解放军由吴淞江湾开入虹口,苏州河南大军北进扫荡残敌》《目击人民解放军英勇冲过苏州河桥》等。
1949年5月29日,《人民日报》关于上海完全解放的报道
上海解放第一天
有一份名为《罗宾汉》的小报,在5月27日头版报道中,就对虹口解放的情景着墨不少,兹照录于下:
虹口人民英勇壮举 协助解除敌军武器
虹口区市民为了不堪再受国民党残军的荼毒,都英勇自动组织起来,协助解放军,解除顽强之国民党军武器。廿五日下午,吴淞路虬江路口三角地菜场附近居民,便将该地国民党军武器解除,集中于小菜场内,听候解放军接收。又北四川路多伦路附近国民党军一批,人数不详,也被附近居民解除武装,吴淞路国民党军数十人,亦被民众解除武装,皆等到通知解放军到达时接收。
解放军冲过新垃圾桥时,老百姓胆壮的跟着前进
国民党残军纷纷缴械,河北人民都欢欣鼓舞
英勇的人民解放军,自廿五日凌晨自西区进入后,本市苏州河以南地区,均获得了解放,一部残余的国民党匪军,纷向河北退却,负隅顽抗,人民解放军本可以一鼓作气将河北残余匪军消灭,但为了顾及河北的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只采取压迫战术,用轻兵器追着残余匪军,未施用重兵器,因施用重兵器时,难免不波及市民和伤害人民,同时也希望残余的国民党匪军能作最后觉悟,免作无谓的牺牲,放下武器,对放下武器的国民党士兵,人民解放军都不咎既往,不加虐待。到昨天,人民解放军已陆续的越过新垃圾桥、浙江路桥、河南路桥等向北挺进,残败的匪军已纷纷向后逃,相信在昨天晚上,河北的区域已可解放。
新垃圾桥在昨天下午二时许,奋勇冲过苏州河,在手榴弹和轻机关枪的压力之下,据守该一地区之国民党残余匪军,纷纷缴械投诚,当时很多市民都曾随在解放军后面冲过桥去,眼看国民党军两手高举投降解放军,大家都拍手欢呼,不到一个钟点,新垃圾桥以北已经恢复常态,由解放军站岗维持秩序。
人民解放军“约法八章”(上海市档案馆藏)
1949年6月1日出版的《展望》临时特刊,荟萃了多篇描述和庆祝上海解放的文章。其中,《文汇报》记者曹锡珍在《解放大旗插到上海》一文中写道:“中共解放上海的旗帜,已插到了大上海。天亮了,人民迎接这个新奇的明天。”“二十六日傍晚,在解放虹口区的战役里,解放军的衣服与鞋子都被雨淋湿了,老百姓请他们到屋里脱下衣服,把衣服烤烤,暖一下身体,免得生病,但他们也婉言拒绝了。”“传奇的军队,传奇的故事,传遍了整个上海。上海的人民,只有以发自心底的话语来向这支人民的军队表致敬意。——这样好的纪律的军队,当然永远打胜仗的;中国历史上就找不出这样好纪律的军队;他们是军队,也是老百姓。军民打成一片,才是真正的人民的军队。”
在《欢迎人民解放军》一文中,作者流金表达了发自肺腑的感慨与敬意:“我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军队:当他们进市区时,正在深夜,鸡犬不惊!当战争迫近市区的时候,诚如《大公报》所说,‘没有向市区发炮,避免向市区射击,他们承当国民党的海陆空三面火力,将牺牲留给自己,把幸福带给人民。’这不就是我们的先圣往哲所梦想的仁者之师么?我们禁不住向他们欢呼万岁!”
上海解放之初,《解放日报》就开展征文,主题定为《上海解放第一天》。有一位笔名“亚公”者,就以这个题目写下了同名文章《上海解放第一天》,发表于1949年6月8日《铁报》。在他眼中,用“宿垢尽涤”、“他乡遇故知”描述了对新上海全新的感受和对人民解放军的良好印象:
上海这个东亚第一大都市的解放,的确是历史上的一个大转变。老百姓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开出门来,就像换了个朝代。凡属耳目所接触到的,似乎都有异样地感觉。我的比喻,好像黄霉天睡在垃圾堆里的肮脏人,清晨洗了一个澡,觉得遍体凉爽,宿垢尽涤。又像被幽禁在黑狱十年二十年的囚犯,一朝解除了桎梏,释放出来,更薙了一个头,觉得鼻子管里吸到了自由新鲜的空气,头面上的油垢全消,于思的胡子,一扫而光,好像立刻轻了十年年纪。凡此转换,不用说每一个市民都有如上的感觉。原因不外乎在我们四周的恶浊空气,都被旧的统治者全都带走了,留下的只有一片晨曦,加上一轮旭日,渐渐地推升起来。市民生存在这一个光天化日之下,愉快的情性,可以推想而知了。
尤其是解放后第一天眼中所见到的解放士兵,来来往往,大都严肃中带着和蔼,威武中含有慈爱,绝无骄矜的神气,和市民握手言欢,打成一片,真像“他乡遇故知”一般的亲热。这个解放之后的第一天,的确是可纪念可歌咏的。愿我们六百万上海市民,共同把握着这可纪念可歌诵的解放后第一天!
1949年5月解放军经过南京路国际饭店。图片来源:《战上海》
女性眼中的上海解放
在1949年6月创刊的《新民主妇女月刊》上,29岁的作家欧阳文彬用“俞斌”的笔名发表了《虹口三日记》。
5月26日,她记道:“一觉醒来,满以为自己是解放区的人民了,想不到一切还是老样子,真是说不出的失望。……‘迢迢长夜何时旦?’这句话的深意,我到这时候才真正的体味到了。”
5月27日下午,欧阳文彬兴冲冲地参加庆祝上海解放游行:“三点半钟,我们的游行队伍出发了。我们唱《我们的队伍来了》,唱《解放进行曲》,唱《你是灯塔》,我们贴标语,喊口号,喊出过去压在心头不能表露的思想,喊出我们对旧势力的仇恨,对新社会的热情。路上遇到别的宣传队伍,我们就相对欢呼,同声歌唱。路上遇到解放军的将士,他们向我们微笑,我们狂热的向他们致敬。”(俞斌:《虹口三日记》,《新民主妇女月刊》创刊号,1949年6月20日出版)
上海人民庆祝解放
在5月27日的日记中,家住苏州河北的慧英也记下了欢呼上海全部解放的雀跃心情:“今天我们像市区人民一样的高兴,一样的幸福。今天我们可以自由呼吸,任意欢唱了。路上早已行人如梭,人声喧哗,与昨日相比,像隔了一个世纪。……这种胜利,是人民的胜利,正像墙上贴的标语一样,那是人民的声音。我们由衷的高兴,这一天,是整个上海解放的一天!”(慧英:《解放前后》,《新民主妇女月刊》创刊号)
24岁的演员黄宗英记下了上海刚解放时的见闻与精神焕发:“到处听到解放军怎么好,怎么好……学生、工人、游行、标语、秧歌、欢笑的脸、嘹亮的歌……复工、复业、复课……好不热闹。”“几天来,看到听到那么多,每天有新的工作要去做。不自觉的嘴巴忽然也灵活了,笔也能写了,脑子也着实了,好像聪明了不少。这几天中得的知识学问,真是若不解放一辈子也得不了。”(黄宗英:《我的小本子》,《新民主妇女月刊》创刊号)
有一位署名“玲如”的女士发表对人民解放军的印象记。她走到霞飞路,“看到那些解放军休息在道旁荫凉里,既不禁止行人通过,也不敲门强占民房,有人送茶水,他们全都婉谢了,解放军给我们一个崭新的印象,解放军成为上海人亲近的对象。”“上海,国际大都市的上海,从此真正的有了秩序,解放军是人民的军队,人民的兄弟,人民的儿子,到处树立了良好的模范。听说有一天下大雨,那解放军宁可淋在雨里像落汤鸡却不肯睡到店家的门里去,这种纪律,谁都从来没有见过。”(玲如:《一位上海小姐目中的人民解放军》,《新生天地》1949年第1期)
儿童眼中的上海解放
家住常德路的儿童林云写下了短文《上海解放的那个晚上》,1949年6月9日刊登在陈伯吹主编的《小朋友》周刊,以儿童的视角记下了时代巨变,其中写道:“不一会,枪声齐响,妈说:‘这是解放讯号。’只听远远地送来吹号声,鸡也啼了,妈笑着说:‘哟!这像一首伟大的史诗呀!’”
家住江湾路的丁芷诺写了一篇《上海解放以后》,刊登于1949年9月29日《小朋友》周刊:“上海解放以后,整个上海变了样子。……上海解放了以后,黑暗的世界就此光明啦,学校复课,工厂复工,工作一天天的进步,科学一天天的发达,社会一天天的革新,我们要反封建,反美帝,要建立起自由和平的新中国!”
1949年7月,上海《大公报》组织了“小读者作品特辑”专版,其中登载《我看见的人民解放军》《世界上最好的军队》《是老百姓的军队》《老祖母说解放军真好》《用力量帮助他们》等多篇儿童文章。其中,有一位名叫张世勤的儿童见解放军露宿街头,便问自己的哥哥:“解放军为什么不住在房子里呢?”哥哥说:“因为解放军纪律好,不占人民的房子,所以住在马路上。”张世勤听后,“觉得他们真正是人民的军队。我希望自己长大以后,也要跟人民解放军一样,为人民服务。”(《我看见的人民解放军》,上海《大公报》1949年7月16日第6版)
解放军严守纪律,不扰民,露宿街头
解放军眼中的上海人民
在解放军战士眼中,对上海市民印象如何呢?有一署名“某君”者,在1949年5月29日《飞报》上发表《解放军目中之上海人》,记下了一位解放军战士初进上海时的感触,对上海市民的欢迎程度颇觉意外:
“我们看到上海人这样的情形,都很觉得不胜奇怪。因为,我们的先锋队在冲进每一地区时,老百姓总是相率奔逃,骇得要命。最近,如解放无锡、苏州等处时,也都是如此。原因只为起先不瞭解我们解放军。惟有上海人却大不然,非但见了我们不骇不逃,还得大家围拢来,都和我们非常的亲热。我们实为前此所未见,真觉是个意外的奇迹。”
面对此情此景,“某君”不由感叹:“但看这般军民一见如故的情形,确乎是亲若家人,真的打成一片了!”
其实,亲历上海解放的民众有数百万,当年的报刊记载和评论数量众多,不胜枚举,笔者仅撷取其中几份略作梳理,管中窥豹。在上海解放75周年之际,笔者翻检这一份份老报刊,字里行间,解放军的风采可见,人民的拥护可见,人民军队为人民,人民热爱子弟兵的鱼水之情跃然纸上,读来如在眼前,令人颇生感动。
上海解放,顺应大势,深得民心,其意义堪称伟大的史诗!
(作者系上海市档案馆副研究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