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主席论大一统
刘 琅
《三国演义》开篇就点明了: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分分合合,如此过程在中国历史上曾多次重演,这是为了什么?一句话概括之,就在于中国不容异端的大一统政治传统。
政治大一统与国家大一统听上去差不多,因此也经常被统治集团有意无意地混为一谈,其实却是两回事。汉朝吕后时期以及唐朝武后时期,老刘家和老李家锅里反,但都保持了经济社会的平稳发展。这从正面说明了,有时候,上层社会的内斗对民众并非坏事。高明的政治家,能够允许不同政治力量的存在和自由表达。例如毛就说过,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毛泽东1959年读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时还评论说:“欧洲的好处之一,是各国林立,各搞一套,使欧洲经济发展较快。我国自秦以来形成大帝国,从那以后,少数时间是分裂、割据,多数时间保持统一局面。缺点之一是官僚主义,统治很严,控制太死,地方没有独立性,不能独立发展,大家拖拖沓沓,懒懒散散,过一天算一天,经济发展很慢。”(见《党的文献》1993年第4期)在毛泽东看来应该是这样子的:“全国各省又是统一的,又是独立的。在政治上经济上都是如此。从政治上来说,各省服从中央的统一领导,服从中央的决议,接受中央的控制,独立地解决本省的问题,而中央的重大决议,又都是中央同各省商量,共同作出的。从经济上来说,中央要充分发挥地方积极性,不要限制、束缚地方积极性。我们是提倡在全国统一计划下,各省局可能都搞一整套。”造反派就是毛有意培育的反对派。改革开放后,如果能够明智地允许左派反对派和右派反对派的存在,虽然对统治构成不可避免的重大威胁,却会成为中国社会保持连续稳定的保障。
同样地,政治大一统未必总是有益于国家大一统。任何执政集团都有从盛到衰,无法控制住局面的一天。当社会对原有核心离心倾向越来越强的时候,一个成熟而强大的反对派就会成为新的凝聚核心,使社会得以在稳定状态下过渡到新体制。但在集权与专制的历史条件下,却无法培育这样一个有能力取而代之接管社会的新核心,社会就会不可避免地分崩离析,在大解体的权力真空下,滋生出无数素质低劣的原始权力集团,进而演变成无止境的冲突和强暴。
长期的政治大一统扼杀了民众和知识精英的信仰与理想,扼杀了英雄主义,扼杀了创造性和想象力。所有的矛盾都被掩盖起来,只有无组织力量在地底下慢慢增长。只有权威才是唯一的核心。可是,一旦权威丧失呢?没有核心的国家将是什么状态?每个人都觊觎高位,推翻别人,蔑视秩序。历史证明,一到这种地步,中国就出现混乱、分裂和战争,出现军阀﹑诸侯割据﹑占山为王的盗贼以及形形色色改朝换代的奸雄。
永远要求全国一个模式,听从一个号令,服从一个中心,甚至于“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仿佛做的梦不一样,检查官都不答应似的。中国幅员如此之大,自然条件千差万别,经济发展极不平衡,传统﹑观念﹑生活方式都不一样,要求他们一模一样地按一种方式行事,怎么能行得通? 适应这头适应不了那头,一种倾向掩盖另一种倾向,总是要出问题。而一旦问题大了,就否定前一种方式,全国一致地改成相反方式。那头的问题可缓解,这头的问题却会以更尖锐的方式突出。这就是为什么,中国历史总是像钟摆那样,一会左,一会右,来回摇摆震荡。每一次路线改变都缺乏传承性,因而造成危机和灾难,造成不可估量的经济损失和时间损失以及人心的丧失。
专制制度下权力是一种资源,分裂的单元越多,资源来源也就越多。大一统一旦解体,人人都会宁做鸡头不做牛尾,到头来不会有局部的自治,而只会有整体的粉碎和死亡。政治的大一统不但不是国家大一统的前提条件,反而是其障碍。
如果中国解体,就能够让人民生活得更美好,那么当然可以这么做……但事实上真能如此吗?如果是这样,战国时代和魏晋南北朝的中国就不会寻找统一了。在中国历史上,中央政权解体的年代,总是意味着大大小小的专制君主、越来越沉重的压迫,那是做奴隶而不得的年代。那些认为中国解体才能发展的知识精英,当为自己的天真无知而后悔。当然,对于部分精英来说,把国家大一统当作政治大一统来反对,也不仅仅是因为无知,事实上割据势力越斗得厉害,百姓越苦,国家越乱,就越是有利于精英火中取粟。所谓“乱世出英雄”,其实也是可以这样解释的。
要维持中国的大一统,唯有打破政治大一统。历史上,凡是左右开弓,搞唯我独尊、维持政治大一统的人,最终只会弄得左右为难。(刘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