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近来读到两篇回忆录,一篇是解放初期福建省闽侯地委书记郝可铭同志的一段回忆录,他这样写:
“1949年8月底,闽侯地委成立,由我和温附山、李敏唐、郑思远、师建常、高一清组成地委会,我任书记。地委建立之初,根据中央的决定,开始有序进行「接管城市和剿匪反霸」的工作……半年不到的时间里,省委书记张鼎丞从12月到1950年1月到闽侯地委三五次。他们来时并没有召开地委会布置工作,……张鼎丞书记跟我谈过在闽侯(当时叫林森地委)搞土改让我考虑,先给我打个招呼。这个意见我有不同看法。主要是在土改的时间上有不同意见。原因是组成南下长江支队时,我们曾在河北武安学习中央二中全会文件,中央的精神是在新区要学会管理城市,把城市工作作为重点,在农村实行两年不减租三年不土改的政策,在老区搞了多年减租减息和土改,有经验也有教训,因此我认为在剿匪反霸告一段落以后再开展土改……。
张最后一次谈话对我说,把闽侯作为突破点是让省委的屁股坐得稳当点。当时我正研读毛主席的《实践论》,并写了一篇学习心得的长文,送《福建日报》第四版上。对照张鼎丞同志的工作,我认为省委和张鼎丞同志是正确的,对张鼎丞同志我是坚决拥护的,……一九五二年回到中央,见到薄一波同志,一波同志说你们都没错,反霸是打倒地主的当权派为土改扫清道路,不是错误。”
最近我又读到郝可铭同志的儿子我的好朋友郝一星写的《记父亲与张鼎丞书记的一次争执》,他是这样写的:
“父亲所在的南下四大队随十兵团入闽后,按照华东局安排,接管闽侯地区,于1949年8月26日成立闽侯地委,父亲担任地委书记兼军分区政委。主要任务是“接管城市,剿匪反霸”。
我听父亲说,张鼎丞书记从 49年 12月到50年1月,三次到闽侯地委(当时是林森地委),给我父亲打个招呼,考虑在闽侯地区进行土改工作。在土改时间这个问题上,我父亲跟张鼎丞同志之间发生了不同意见的争执。北方人初到福建人生地不熟,生活不习惯。当地方言差异很大,隔五里路话就不一样了,父亲说他每次下乡调研要带好几个会说普通话的翻译。父亲任上一个区委书记和农会主席惨遭土匪杀害,对他刺激很大。因此他对张鼎丞书记直言,应该在剿匪反霸告一段落后再开展土改,跟张顶上牛了。……父亲从不隐瞒自己的观点,敢于与领导争论,因为他没有个人私利,只有为党工作的义务和责任。
后从左往右郝可铭、郑思远、吴立批,前从左往右李敏堂,军分区同志
张鼎丞同志是老资格的革命家,是闽西革命根据地的创始人,对福建的具体情况比父亲更了解,更清楚。但是他不以势压人,而是很耐心地对父亲讲其中的道理。一个省委书记三番五次到闽侯地委做他的思想工作,张老说明了省委的意图是:以闽侯地委作为试点,让省委走得更稳妥。一个地区失败了不至于影响全省大局,成功了可以向全省推广。这就是调查研究。父亲终于明白了这是省委根据中央《领导方法的决定》而采取的行动,便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全力投入省委安排的工作,工作有声有色。……
此后,他完全服从张鼎丞的意见,在以后的全省土改、抗美援朝、三反五反的各项工作中,省委都是以闽侯地委为试点,向全省推开。张鼎丞对他十分信任,工作开始之前,都会征求他的意见,上下级之间保持着良好的沟通,配合默契。例如,土改中,张采纳了父亲关于不挖地主浮财的意见,避免了犯“左倾”错误;父亲建议对于动员开明绅士和国民党知名人,如前海军部长陈绍宽等主动献出土地,张也予以重视,因而没有发生过火的偏差。
郝可铭与张鼎丞同志因为争论而互相了解,建立了深厚的同志友情,这样的上下级关系今天是很难想象的。后来在北京,张鼎丞关于福建土改向毛主席写的报告,也是把父亲叫来一起商量,实际是根据省地两级地方经验写的调查报告。”
“文化大革命”中,我和王兴与郝可铭叔叔同住在白塔寺的中组部宿舍。王兴经常与郝叔叔“小酌”一杯。喝到尽兴时,郝叔叔就指着我说:“哎呀!我可是和你父亲干过架的啊!我顶他可厉害!他指示我土改试点,我顶他违反毛主席确定的方针政策。他对我可是‘三顾茅庐’啊!哦!不止三次呢!第五次谈话,我才同意他的意见啊!我在他领导下工作了三年,这是我一生中工作最顺利,最愉快的三年!”
当时中央确实有新区三年不土改的指示。在太行太岳干部南下之前,毛主席还特意找陶鲁笳(山西省委书记)、冷楚(福建省委常委组织部长)、周璧(福建省委秘书长)谈话,指示新区不土改(有档案可查)。但是1950年福建大部解放后,剿匪遇到了困难——土匪和当地的地主恶霸是一家,群众没有得到实际的利益,又惧怕地主恶霸。在没有群众支持的情况下,剿匪遇到了困难,因此叶飞等福建省委的领导,也有在福建新区进行土改的想法。但是这一做法与党中央毛主席的指示,有不同。
我的父亲从1929年5月25日在打龙岩时,就跟随毛主席。在毛主席的直接领导下,开辟发展巩固了中央苏区革命根据地;在毛主席的领导下胜利地坚持了三年游击战争——这样说不为过,他们得不到中央的直接指示,但是他们从各种公开媒体资料中综合分析,得出党中央的路线方针政策,因此闽西南党始终没有离开党中央的领导。1939年,我的父亲回到延安被安排住延安杨家岭毛主席的窑洞旁。在毛主席的直接指导下,学习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认真读毛主席的著作,读毛主席指定的21本马克思列宁著作。在理论的指导下,总结10年内战的经验。
这大大提高了我父亲的马列主义理论修养、领导水平和自觉性。因此我父亲等在1950年能够根据福建的具体情况,提出解决福建剿匪和土改的具体意见。我父亲有中央苏区土改的经验,也有抗日战争后在华中山东土改的经验。但是1950年在福建进行土改又有新的情况,根据毛主席一贯指示的工作方法,凡事都要先试点,然后总结经验,再推广,因此我父亲提出在闽侯地区进行试点工作。对于试点的建议,有不同意见,要做工作,交换意见,过去这叫“打通思想”,只有思想统一,工作才能做好。
这就是张鼎丞“五顾茅庐郝可铭”故事的由来。
闽侯土改试点,我还有很深的印象。省委江一真(省农委书记)、吕尹波(省委政研室主任)以及省委工青妇的领导都带人参加了这次试点。我的母亲路凯是省妇委书记,带了小崔(我已不记得名字)、项爱月等同志参加试点工作。我父亲秘书的爱人黄真阿姨也参加了,她从46年华中土改就是土改工作队的成员,后来一直在吕尹波领导下的土改工作队,开展土改试点工作——从华中试到山东,具有极为丰富的土改工作经验。
闽侯土改试点,取得了丰富的经验,经总结后在全省推广。郝可铭同志多次向福建省同志介绍了闽侯土改试点经验,多次得到省委的表扬。
福建的土改工作很快完成,同时剿匪反霸也取得了胜利,都得到党中央的表扬。
73年后的今天审视福建土改,没有任何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