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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女知青王毓荣没有忘记她的“陕北农民父亲和兄弟”

作者:   来源:草根茶社  

六八届初中毕业生王毓荣去陕北插队落户时还不满十六周岁,她曾在陕北延安地区的延长县胡家坪大队插队落户生活了五年多,后来招干去了公社工作。说起当年在陕北插队落户的那段生活往事,王毓荣还记忆犹新,念念不忘。特别是在公社工作期间下乡蹲点的那段时光,王毓荣的记忆更加深刻。

王毓荣是1969年3月中旬离开北京到陕北插队落户的,当时一起到陕北胡家坪插队落户的二十五名北京知青有九人是王毓荣的初中同班同学,王毓荣她们四名女生和八名男生被分派在胡家坪前队(一队)插队落户,其他知青被分派在胡家坪后队(二队)插队落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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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家坪大队是延长县比较偏僻的村子,也是延安地区比较贫困的地方。胡家坪大队共有两个生产小队,九十多户人家分别居住在胡家山的前山和后山,也就自然而然形成了两个生产小队,前队(一队)和后队(二队)。

胡家坪前队的队长姓胡,叫胡景平,当年不到五十岁,知青们有人叫他胡队长,有人喊他胡大伯,也有人叫他胡大叔。不论知青们叫什么,胡队长都笑呵呵地答应。

胡家坪大队的生活条件有多差,乡亲们的生活有多苦,说出来大家都不一定相信。知青们第一顿接风晚饭是在胡队长家吃的,一人一个玉米面团子(像窝头一样,但底部没有窝),一人一碗萝卜豆腐汤,炕桌上放着一碗咸菜条和半碗辣椒酱。第一段晚饭虽然很简单,可乡亲们平时谁家也舍不得买豆腐吃,冬季农闲家家都是一天两顿饭,玉米面掺一半萝卜缨子蒸菜馍,早饭吃干晚饭喝稀,真的是半饥半饱度日,想吃顿饱饭都舍不得。那天招待知青们的豆腐,是胡队长让他婆姨跑了七里路,在张家山大队买来的,买豆腐的钱也是胡队长自己掏的腰包。

当时的时令虽然早就过了立春时节,可陕北的天气还很寒冷,地里暂时没有什么要紧的农活,知青们就在队长的带领下,到牛棚帮着挖一下牛圈里的牛粪,再帮着挑一些垫牛圈的土堆在一边备用。有时也到大队参加政治学习,其实就是听大队书记讲几句话,再让知青读读以前的几张旧报纸。

知青们最苦的日子就是刚插队的第一年,王毓荣他们虽然觉得生活很苦,但他们不用像乡亲们那样要吃糠咽菜,知青们第一年有国家供应的粮食,一日三餐还是有保障的。知青们最难熬的是刚参加生产劳动的苦累,挑一趟粪要走七八里山路,打一趟柴要往返二十几里路,人要像牲口一样拉犁耕地、耙地,拉耧耩地,用老镢头挖地,那样的苦累对于一帮十五六岁的城里孩子来说,真的是一种煎熬。

第一个春耕春播生产开始没几天,王毓荣就累病了,手上磨起的水泡感染化脓,在公社卫生院打了五天消炎针才消肿。看着北京娃娃们天天累得蔫头耷脑的,胡队长也很心疼。他能做的就是尽量为知青们安排一些苦轻(轻松一些)的农活,慢慢让娃娃们适应劳动的苦累。

1973年冬季,王毓荣她们四名女知青一起回北京探亲过年,她们已经是第二次回北京探亲过年了。那天风很大,天气特别冷,胡队长就让他家三小子胡三勤赶了队里的毛驴车送王毓荣她们去公社汽车站坐车。到了半路,看王毓荣冻得瑟瑟发抖,胡三勤就脱下他身上穿的羊皮袄(胡队长的),让王毓荣披在了身上。那年王毓荣二十岁,胡三勤十七岁。

到了公社汽车站,看胡三勤的嘴唇都冻青了,浑身也在发抖,王毓荣心里挺难受,她把羊皮袄还给胡三勤,哽咽着说了一句谢谢,眼泪就出来了。

那年从北京回来,王毓荣带回来一件军用棉袄(她哥是现役军人),送给了胡队长家的三小子胡三勤。一件普通的军用棉袄虽然算不上什么贵重物品,可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特别是七十年代前后,军用服装非常受年轻人欢迎,甚至是崇拜。穿着王毓荣送的军用棉袄,胡三勤前队后队都跑遍了,他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有一件人人羡慕的军用棉袄。不到半天的功夫,胡家坪大队的乡亲们都知道了胡三勤穿的军用棉袄是北京女知青王毓荣送的。因为那件棉袄,乡亲们还都胡乱猜测,说北京女知青喜欢上了胡三勤,他俩谈恋爱了。胡三勤赶忙出来澄清,说:“可不敢乱说,毓荣姐比哦(我)大三岁哩。”“女大三,抱金砖嘛,你俩正合适哩。”一位婆姨还跟胡三勤开起了玩笑。

很快,王毓荣和胡三勤恋爱的事情就在村子里疯传开了。因为这,胡队长还踹了胡三勤一脚,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为此,胡三勤心里也很委屈,自己也没想过要吃天鹅肉呀。

那年阴历的二月初二,王毓荣被招聘到公社当了干部,虽然是以工代干,可也能挣工资,也能和公社干部一起在食堂里吃白面馍,有人还看到过她坐上了县委书记的吉普车。王毓荣当上了公社干部,村里人也就没人说胡三勤和王毓荣恋爱的事情了,因为大家都知道,满头高粱花子的胡三勤根本配不上当干部的王毓荣了。

那年初秋,王毓荣以公社干部的身份到胡家坪大队蹲点搞基本路线教育并监督指导胡家坪大队的农业生产,和胡家坪大队的乡亲们同吃同住同劳动。

同吃就是轮流到老乡家里吃派饭,一家吃一天,一顿饭给老乡家三两粮票一毛钱。虽然钱不多,可乡亲们都争着让她到家去吃派饭,因为王毓荣的饭量小,她一顿饭就吃一个玉米面馍和一碗玉米面糊糊,伙食好赖她从不挑拣。

同住倒是不用,知青点有地方住,王毓荣和那几位女知青一起住很方便。按理说也可以在知青点吃饭,可上级有规定,必须到老乡家轮流吃派饭,这样才能更好地了解各家各户的基本情况,也能利用吃饭的时间多宣传上级的政策,随时对乡亲们施教并纠正错误行为。

同时劳动这个事情也是上级的硬性要求,上级要求蹲点干部不要摆官架子,必须和社员们一起积极参加生产劳动。这一点,王毓荣做得很好,因为胡家坪的乡亲们都和她熟悉,她也没有必要摆官架子,多干活少说话是王毓荣自己给自己立的规矩。

在老乡家里吃了七八天派饭,前队社员胡明顺(大龄单身汉,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光棍汉)就来找胡队长,质问胡队长:“为啥不派下乡蹲点的干部去哦(我)家吃派饭?”“哦(我)是担心你不会做饭,怕你为难哩。”胡队长笑着回答。

胡明顺很生气,他说:“你哪是心疼哦(我)哩,你这是明摆着看不起哦(我)嘛,嫌哦(我)是个光棍嘛。”“你要是不嫌麻烦,赶明(明天)哦(我)就安排毓荣去你家吃饭,你回去准备准备,把窑里打扫一下,招待蹲点干部也得像回事嘛。”胡队长怕伤了胡明顺的自尊心,就笑着答应了。其实,胡队长并没有打算安排王毓荣去胡明顺家吃派饭,毓荣是个女干部,胡明顺是个光棍,好说不好听嘛。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辰,胡明顺就到知青点来叫王毓荣去吃早饭。王毓荣虽然有些不情愿,她还是跟着胡明顺去了他家。因为王毓荣也知道胡明顺是个光棍,人品也不好,还骚扰过村里的婆姨。到了胡明顺家,胡明顺已把家里打扫得很干净,蒸了玉米面馍,熬了玉米面糊糊,还煎了半碗鸡蛋,炕桌上的咸菜也是用菜油拌过的。

胡明顺刚把饭菜端到炕桌上,胡队长就倒背着胳膊走进了胡明顺家的土窑,生气地说:“明顺,你小子也不讲究呀,请蹲点干部吃饭,也不找个人作陪?”胡队长没等胡明顺搭话,他就坐在了炕拦石上,自己拿起一个玉米面馍先咬了一口。王毓荣看了胡队长一眼,会心地笑了。那顿饭胡队长吃了一个玉米面馍,他一个劲夸胡明顺做饭好吃,还说胡明顺要是天天都出山劳动,不再吊儿郎当偷懒耍滑,一准能娶上婆姨。王毓荣也在一旁给胡明顺鼓劲加油,说胡明顺只要好好劳动,她愿意为胡明顺做红娘,给他介绍一个婆姨。

吃午饭的时候,王毓荣刚走进胡明顺家的土窑,胡队长就紧跟着来到了胡明顺家,笑着说:“明顺,哦(我)再来蹭一顿,你小子做饭好吃着哩。”

傍晚收工后,胡队长没回家,直接去了胡明顺家,那天胡明顺买了豆腐,煎了鸡蛋,还蒸了白面馍。饭菜都端上了炕桌,王毓荣才来到胡明顺家,她说把土筐送回了知青点,顺便洗了一把手脸。那天吃罢晚饭,胡队长陪着王毓荣跟胡明顺拉谈了很久,主要就是鼓励胡明顺好好做人,好好参加生产劳动,早一天娶上婆姨。那天,王毓荣掏出一块钱和二斤粮票放在了胡明顺家的炕桌上,笑着说:“明顺大哥,谢谢你,咱胡家坪大队数你做饭好吃。”

看着王毓荣放在炕桌上的钱和粮票,胡明顺用手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这、这,哦(我)还赚了嘛。”

从那之后,胡明顺就像变了一个人,天天正常出山劳动,每天收工也背着一捆柴草回家。胡明顺还买了一头小猪崽,再也不吊儿郎当偷懒耍滑了。

第二年夏天,王毓荣在胡家坪后队蹲点,她看后队的臭妮她妈怪可怜的,臭妮她爸病逝后,她一个人带着三岁的女娃,生活上很艰难。王毓荣就跟臭妮她妈介绍了前队(一队)社员胡明顺的情况,问她有没有改嫁的想法。臭妮她妈含泪点了点头,她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家里没有男人,孤儿寡母的生活确实太苦了。

那年秋后,胡明顺娶了臭妮妈,他给臭妮当了后爸,一家人生活得很幸福。他逢人就说,王毓荣是他的大红媒,他一辈子都要感谢公社干部王毓荣。

1976年夏天,王毓荣结束了下乡蹲点的工作,回到了公社。没多久,王毓荣就来胡家坪找胡队长,她说公社供销社的副主任张胜利看上她了,天天到公社大院纠缠。王毓荣对张胜利很反感,她说自己有对象了,那人不信,非要和她处对象。

听了王毓荣的讲述,胡队长很生气,他说没见过这样的赖皮,人家不喜欢你,你还厚着脸皮来胡骚情,真不要脸。王毓荣看胡队长很生气,她怕胡队长去公社教训张胜利,就对他说:“大伯,张胜利跟公社革委会副主任有亲属关系,咱还不能得罪他,最好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第二天,胡队长让胡三勤去公社找王毓荣,王毓荣领着胡三勤去见了公社供销社的副主任张胜利,撒谎说胡三勤是她的对象。张胜利虽然半信半疑,以后倒也没再纠缠王毓荣。可公社大院里的人都知道了王毓荣和农民后生恋爱的事情,有人还笑话她找了一个又矮又瘦的小男人。

胡队长担心张胜利再纠缠王毓荣,他就撵着胡三勤常去公社看看,给王毓荣送辣椒酱,送好吃的,还把他家晒干的红枣给王毓荣送去了半筐。一来二去,胡三勤真的喜欢上了王毓荣,他跟他爸说了想娶王毓荣做婆姨的想法。胡队长狠狠瞪了胡三勤一眼,骂道:“就你那个猢狲相,去撒泡尿照照,配不配人家?以后可不敢胡思乱想。我让你去公社找毓荣是让你帮人家解围,你咋敢有这样的想法?人家毓荣现在是国家干部,端的是公家饭碗,就算毓荣在咱这当农民,你也配不上人家。”

恢复高考的第一年,王毓荣考上了天津纺织工学院,离开学校十年后,她又圆了自己的大学梦。

离开胡家坪大队那天,王毓荣深深给胡队长鞠了一躬,哽咽着说:“大伯,这么多年您给了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您的。”

那天,胡队长让胡三勤送王毓荣去公社汽车站,胡三勤说:“哦(我)不去。”说完,他哭着跑开了。看着胡三勤抽搐的背影,王毓荣也哭了,她摘下自己那块刚戴了不久的手表递给胡队长说:“大伯,这块表送给三勤弟弟吧,留个纪念。以后三勤就是我的亲弟弟,我就是您的亲闺女。”

带着不舍和留恋,王毓荣含泪离开了胡家坪。走出去了很远,她猛然回过头来,冲着胡队长大声说:“爸,你多注意身体,我会回来看望你们的。”

大学毕业后,王毓荣分配到北京工作,两年后和一名转业军官结为了夫妻,婚后生活很幸福。

2001年清明节那天,胡队长去世了,王毓荣和她丈夫赶回胡家坪送了老队长最后一程。退休后,王毓荣每年清明节期间都回去为老队长扫墓,也时常接济胡三勤一家,2006年胡三勤家的儿子结婚时,王毓荣送了一个五千块钱的红包。

时隔这么多年,每当说起在陕北插队落户和下乡蹲点的那段生活往事,王毓荣心里就像波涛汹涌的大海,久久难以平静,她说这辈子感受最深的就是陕北老乡的淳朴和善良,她终生难忘的就是老队长的关爱和帮助。老队长虽然不在了,她也会常回去看看的,看看那里的乡亲们,看看她的弟弟胡三勤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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