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战重重：古巴社会主义模式的更新

徐世澄

古巴共产党第七次代表大会(下简称“古共七大”)于2016年4月16—19日在哈瓦那举行，古共中央第一书记劳尔·卡斯特罗(简称“劳尔”)在会上作了中心报告和闭幕词，古巴革命领袖菲德尔·卡斯特罗在闭幕式上发表了重要讲话。古共七大对2011年4月古共六大召开以来古巴在全面推进社会主义模式的更新、促进经济发展和社会和谐稳定、民生改善和外交新突破方面取得的成就进行了总结，原则上通过了《古巴社会主义经济社会模式的理念》《到2030年全国经济社会发展计划：国家的建议、轴心和战略部门》《党和革命的经济和社会政策纲要的更新2016—2021年》等重要文件，选举产生了以劳尔·卡斯特罗为第一书记的中央委员会。这是一次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大会，将对古巴社会主义事业持续发展产生重大而深远的影响。本文主要介绍和分析劳尔·卡斯特罗执政以来，特别是2011年4月古共六大召开以来至2016年古共七大古巴社会主义模式更新(即改革)的情况及古共七大通过的三个主要文件的内容。

一 劳尔执政初期实施的改革措施

2006年即古巴革命胜利47年后，菲德尔·卡斯特罗第一次将自己的职权移交给以劳尔为核心的领导班子承担。从2006年7月底至2008年2月24日，在劳尔暂时接管职权的19个月中，古巴政局基本稳定，经济取得发展(2006年增长11.8%，2007年增长7.5%)，外交取得进展，还成功地主办了第14届不结盟运动首脑会议。2008年2月24日，在古巴第七届全国人民政权代表大会上，劳尔正式当选并就任古巴国务委员会主席兼部长会议主席，正式接替执政长达49年的卡斯特罗。

(一)劳尔提出更新古巴模式的思想

自2006年7月底到2011年4月古共六大召开前，劳尔先后发表了多次重要讲话①，论述了他对古巴经济改革的看法，提出要更新(actualizar)古巴的社会主义模式。2010年11月8日，劳尔正式向全党、全国人民发出关于筹备古共六大的号召，并表示六大将集中解决经济问题，并对更新古巴模式做出基本决定。劳尔提出更新社会主义经济模式的主要原因包括如下三方面。

第一，是为了克服古巴面临的严重经济困难。受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影响，古巴经济困难加剧，2009年古巴经济只增长了1.4%，远低于原定的增长指标6%。古巴主要出口产品镍在国际市场的价格大幅度下跌，而古巴需要大量进口的粮食和食品的价格大幅度上涨。到古巴旅游的人数减少，旅游收入减少；由于出口外汇收入的减少，古巴不得不减少进口，造成市场供应短缺。此外，2008年的三次飓风给古巴造成100亿美元的损失(相当于国内生产总值的20%)，美国的长期经济封锁加剧了古巴的经济困难。为了尽快克服经济困难，古巴政府必须采取新的经济改革措施。

第二，出于调整经济发展模式的需要。苏东剧变前，古巴实施与苏联和东欧经济一体化的发展战略，根据经互会②生产专业化的“分工”，古巴重点生产糖、镍和酸性水果。苏东剧变后，古巴调整经济发展战略，把经济发展重点放在创汇部门，如旅游、医疗器材和生物制品的生产和出口。自21世纪初以来，随着与委内瑞拉经贸关系的加深，古巴又实施了新的发展模式，重点发展劳务(医生、教员)出口以换取所需的石油和其他产品。据古巴官方统计，在2009年古巴的国内生产总值中，农业和矿业占4.86%，制造业占13.45%，服务业占75.51%。服务业的过度增长影响其他部门的生产，工业制成品、粮食和食品需要大量进口，本国农田有一半闲置而无人耕种。据官方公布，古巴全国500多万劳动力中，在国有部门有400多万，其中有100多万冗员，一些政府部门和国有企业机构臃肿，人浮于事，办事效率低下。

第三，改善人民生活的需要。2010年古巴职工的平均月工资折合美元只有20美元左右，除定量供应的商品外，购买其他商品必须用可兑换比索。大部分居民没有外汇来源，仅靠工资收入生活，困难较大，古巴社会存在事实上的不平等。只有改变原有发展模式，放松限制，允许扩大个体户等的经营活动，才能使一部分人增加收入、提高生活水平。

劳尔在古共六大召开前，多次强调要把工作重点转移到经济工作上来，要进行经济结构和观念的改革。劳尔有关古巴模式更新的主要论述归纳如下。(1)强调经济工作应成为党和政府工作的重点。2007年7月26日，劳尔首次提出古巴要“进行必要的结构变革和观念的变革”。2010年4月4日，劳尔在古巴共产主义青年联盟“九大”闭幕式上说：“经济战是今天干部思想工作的主要任务，因为我们的社会制度能否持续和保存下去要靠经济战。”(2)强调满足民众基本需要是古巴当前的“要务”。(3)社会主义不能搞平均主义，不能培养懒汉。(4)完善和更新社会主义模式，强调古巴的做法是具有本国特点的“土生土长的产物”。(5)强调发展农业生产的重要性，因为粮食生产事关国家安全。(6)继续完善公正的社会制度，制定新的社会保障法。(7)承认并纠正错误，吸取经验教训。2010年12月18日，劳尔说：“我们清楚我们所犯的错误，我们现在讨论的《纲要》标志着纠正错误和更新我们经济模式的开始。”

(二)劳尔正式执政后至古共六大之前古巴的改革

2008年2月劳尔正式执政后至2011年4月古共六大召开前，古巴党和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政治、经济改革措施，以改变古巴的发展模式。

在政治上，劳尔对政府进行大幅改组，巩固了自己的执政地位。在经济上，劳尔逐步取消一些过时的限制，如放宽了对商品流通和外汇交易的限制，改革工资制度，增加职工工资；取消最高工资额的限制；允许职工和大学生兼职；允许向持有“可兑换比索”的古巴普通民众销售手机、电脑、DVD播放机、彩电等商品；将闲置的土地承包给合作社或个体农民，个人可承包13.42～40.26公顷的土地，承包期为10年，到期后可延长；削减不必要的公共事业补贴，逐步关闭免费的职工食堂；取消凭本低价供应芸豆、土豆、香烟等商品；将国有理发店和美容店等承包给职工。此外古巴还努力精简政府机构，发挥各部门的职能，监督各部门正确履行职责，削减国家补助和免费项目，减少政府开支。

2010年，古巴出台一系列改革经济模式的举措。8月1日，劳尔宣布古巴将分阶段逐步减少在国有部门工作的职工，扩大个体劳动者的数量，并称这是“结构和概念的变革”。9月13日，古巴政府决定，到2011年3月底国营部门完成精简50万人的计划，其中约25万人将从事个体劳动；3年内裁员100万，占全部国营部门职工的1/5。自2011年1月4日起，古巴国有部门正式开始裁员，裁员从糖业部、农业部、建设部、公共卫生部等4个部和旅游业开始，然后向其他部门扩展。到2011年3月，古共六大召开前夕，国有部门没有达到原计划的裁员指标，劳尔不得不下令延长实施的期限。2010年9月24日，古巴公布了向个体户开放的178项经济活动，放宽了对个体工商户的限制，其中有29项是新开放的，有83项允许雇佣劳动力。10月初，古巴政府开始启动个体户注册登记。10月25日，古巴正式公布了有关个体户纳税的具体规定。到2010年年底，有75061人领取了私人经营许可证，另有8342份私人经营许可证在审批之中。

二 从古共六大到古共七大

2011年古共六大就更新古巴社会主义模式的方针政策统一了思想，达成了共识；2016年古共七大原则通过的三份主要文件为古巴未来的模式更新指明了发展方向和道路。

(一)古共六大

2011年4月16—19日，古共在时隔14年之后成功召开了党的第六次代表大会(简称“古共六大”)。古共六大通过了《党和革命的经济与社会政策的纲要》(简称《纲要》)这一纲领性文件，选举产生了以劳尔为第一书记的新的中央委员会，劳尔正式接替卡斯特罗在党内的最高职务。古共六大召开以来，古巴采取了一系列称之为更新经济和社会发展模式的改革措施。这一阶段的改革不只是在某一方面或几方面的改革，而是对古巴的经济社会模式进行全面的、结构性的改革。

古共六大主要议题是讨论古巴社会主义经济和社会模式的更新，大会通过的《纲要》就更新古巴模式的方针政策统一了思想，达成了共识。劳尔在开幕式上所作中心报告的要点③如下：(1)经济和社会模式更新的目的是为了继续实现和完善社会主义，社会主义是不可逆转的。(2)模式的更新是为了发展经济，改善人民的生活水平，弘扬社会主义的道德和政治价值。(3)凭购货本低价供应日用必需品的制度已成为政府财政难以承受的沉重负担，它是平均主义的表现，与“各尽所能，按劳分配”的社会主义分配原则相矛盾，起着消极的作用，因此必须予以逐步取消。(4)古巴不会实施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主张的“休克疗法”，政府绝不会抛弃任何无依无靠的人。(5)精简国有部门冗员的工作将继续进行，但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停顿。(6)非公有部门的扩大是受有关法律保护的一种就业出路，应该得到各级领导的支持；同时，也要求个体户必须严格遵守法律，履行包括纳税在内的义务，扩大非国有部门经济并不意味着所有制的私有化。(7)古巴政府将继续保证全体居民享受免费医疗和免费教育。(8)古巴仍将以计划经济为主，但应考虑市场的趋向。(9)今后党和国家主要领导人任期最多为两届，每届任期五年。

《纲要》共313条④，涵盖了古巴经济社会的各个方面，包括经济管理模式、宏观经济、对外经济、投资、科技创新、社会、农业、工业和能源、旅游、运输、建筑住房、水力资源、贸易政策等。其要点是：(1)古巴将继续以计划经济为主，同时也考虑市场的趋向；(2)国有企业是社会主义所有制的主要形式，此外，承认并鼓励合资企业、合作社、土地承包、租赁、个体劳动者等其他所有制形式，使所有制多样化；(3)将继续保持免费医疗、免费教育等革命的成果，但将减少过度的社会开支和不必要的政府补贴；(4)将逐步取消低价定量供应日用必需品的购货本；(5)政府将调整就业结构，减少国有部门的冗员，扩大个体劳动者的活动范围；(6)将继续吸引外资；(7)将重新安排外债偿还期，严格履行其承诺以改善信用；(8)逐步取消货币双轨制；(9)放松对买卖房屋的限制，以解决严重的住房不足问题；(10)将给农业以更大的自主权以减少对进口的依赖，并增加商品和劳务的出口。

在政治方面，古共六大确立了以劳尔为第一书记的新的党中央领导班子，宣布实行党和国家最高领导人的任期制，取消了事实上的终身制；健全了党的集体领导制度和党内的民主集中制。在经济和社会方面，就更新经济和社会模式的方针政策，统一了思想，达成了共识。古共六大是一次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大会，为古巴未来的经济变革确定了方向，对古巴社会主义事业的持续发展具有重大和深远的影响。

(二)古共七大

古共七大于2016年4月16—19日在哈瓦那举行，出席七大的有1000名正式代表，280名特邀代表。劳尔在开幕式上做了中心报告。大会分成4组讨论。七大选举产生了新的中央委员会。4月19日，古巴革命领袖卡斯特罗出席了闭幕式并发表了重要讲话，劳尔致闭幕词。七大通过了关于中心报告的决议和其他4个决议。

古共七大的特点如下。(1)与古共六大不同的是，古共七大的文件在会前没有公布，也没有让党内外群众广泛讨论和征求意见，只是在小范围进行了讨论。(2)七大的主要文件《古巴社会主义经济社会模式的理念》(下简称《理念》)、《到2030年全国经济社会发展计划：国家的建议、轴心和战略部门》(下简称《发展计划》)和《党和革命的经济和社会政策纲要的更新2016—2021年》(下简称《纲要更新》)只是原则上通过。这些文件在“七大”之后将广泛开展讨论征求意见之后，再进行修改补充，到2016年年底将正式通过。(3)七大选举产生了新的中央委员会，原党中央第一书记劳尔·卡斯特罗和第二书记马查多·本图拉的职务没有变动，原政治局委员15人除已去世和因病去职的3人外，其余12人全部保留，新增加5名，共17人。新增加的5名政治局委员和55名中央委员年龄均不到60岁。古共领导集体的渐进式新老交替，为古巴坚持社会主义道路提供了人员组织保障。(4)劳尔在七大报告中指出，自2011年以来，六大《纲要》的313条目标只完成了21%。七大对原《纲要》做了调整和补充，现为274条，其中有50条是新加的。(5)古共党员总人数减少幅度较大，2015年年底党员人数为671344人，比2012年统计的党员人数减少了97974人。(6)卡斯特罗不仅参加了七大闭幕式，而且发表了题为《古巴人民必胜》的讲话，强调古巴人民的共产主义思想将会延续，并表示这将是他最后一次公开讲话。

劳尔在七大中心报告和闭幕词的要点包括：(1)最近5年古巴经济年均增长2.8%，虽然速度不快，但仍高于拉美平均水平。(2)古巴将坚持全民免费医疗和教育这一社会成果。(3)更新模式既不能着急，也不能停顿。(4)今后党的使命是“发展国民经济、为争取和平而斗争和意识形态的坚定性”。(5)古巴将坚定不移地在社会主义旗帜下深化经济模式更新进程，既不走封闭僵化的老路，也不走改旗易帜的邪路。(6)古巴反对新自由主义的“休克疗法”，坚持“繁荣、持续的社会主义”，不搞私有化，决不复辟资本主义；(7)强调取消古巴货币双轨制困难重重。(8)披露古巴劳动力75%在国有部门，25%在个体户和私人小企业。(9)强调个体户起补充作用，肯定大多数个体户是拥护革命的。(10)提出中央委员年龄不超过60岁，党的领导成员年龄不超过70岁。(11)强调古巴坚持共产党领导和一党制，坚持马蒂主义、马克思主义、菲德尔思想。(12)提到要借鉴中国、越南的经验，但不会照抄。(13)关于古美关系，主张古美关系正常化，要求美国解除对古巴的封锁，归还关塔那摩海军基地；指责美国对古巴搞渗透与和平演变。

(三)古共七大三份主要文件的主要内容

2016年5月28日，古共中央机关报《格拉玛报》正式公布了古共七大原则通过的《理念》和《发展计划》这两个重要文件⑤，并于6月14日—9月20日在全国党内外群众中进行广泛讨论，然后，在2016年年底再由党中央和全国人大正式通过。9月，《格拉玛报》又公布了《纲要更新》⑥。

《理念》共330点，除序言外共有4章，分别是关于模式的原则及其主要变革、生产资料所有制、经济的计划领导、社会政策。这一文件的要点如下。(1)古巴社会处在社会主义建设的历史进程中，这一进程将是漫长的。(2)世界各国和各地区由于各自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历史及国际条件不同，因此社会主义建设有着各自不同的特点。(3)古巴模式的更新主要是根据古巴本国革命的进程和国内外条件变化，同时参照了不同国家经济社会发展进程的经验。(4)在古巴社会主义原则基础上的模式更新是可能的，也是必须的。(5)古巴模式的战略目标是在经济、社会和环保方面建设一个繁荣的、持续的社会主义社会，在一个主权、独立、社会主义、民主、繁荣和持续发展的国家里巩固革命所形成的道德、文化和政治价值。(6)古巴社会主义模式的指导思想是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马蒂思想和卡斯特罗思想，其主要原则包括人的充分尊严和自由、人道主义、诚实、诚恳、谦虚、勤劳、负责、忘我、无私、英雄主义、爱国主义、勇敢、反帝、团结、国际主义。(7)古巴共产党是古巴唯一的、有组织的先锋队，是古巴社会和国家的最高领导力量。(8)古巴模式的特点是以全民所有制为主并承认各种所有制存在：承认私有制在某些生产方式中的补充作用，但不允许财产和财富集中在非国有的自然人和法人手中；允许私人中小微企业作为法人存在，在小规模范围内开展补充性活动，对其活动、范围和规模予以限制性规定；对外商独资企业需逐个审核批准。(9)古巴以计划经济为主，允许动用非国有资源恢复某些生产和服务部门，非国有形式的存在受社会主义发展目标的制约。古巴不搞私有化。(10)由国家负责计划、调节、领导和控制经济社会发展进程，同时也考虑市场的作用，承认市场并将市场结合到经济计划领导体制的运转之中，采取必要措施来调节市场，不能让市场规律在模式中起主导作用。

《发展计划》共251点，分序言、指导原则和主要方面、2030年国家展望、战略轴心、战略经济部门5个部分，要点如下。(1)到2030年全国经济社会发展计划的制订分两步，《发展计划》只是第一步，它制定了基本理论，第二步再确定目标、具体措施和达到的数量指标、政府预算及其资金来源。(2)发展计划的目的和国家展望是要巩固古巴社会主义模式。(3)发展计划要确保经济增长活力，改善人民的生活，实现社会公正和公平；提高经济各部门的效率、效用、竞争力和质量；完善国防和国家安全体制；保障国家安定和社会秩序；反对腐败、各种形式犯罪和反社会行为。(4)计划的战略方面包括生产、金融财政、对外部门、基础设施、人口、地方发展、社会、环保和自然资源、国防与安全。(5)战略轴心是社会主义的政府和社会团结，生产的变革与国际参与，基础设施，人力资源，科技和创新，自然资源和环保，人的发展、公正与平等。(6)战略经济部门包括建筑、发电、通信、物流、旅游业、服务业、农牧业、医疗器械和生物工程、糖业、轻工业、中小企业等。要使古巴经济更加对外开放。

《纲要更新》。六大《纲要》的313条目标只完成了21%，七大对原《纲要》做了调整和补充，除去已经完成的，对其余正在进行的和尚未完成的条文进行了合并、修改和补充。《纲要更新》共274条，其中有50条是新增加的，共分13部分，包括经济管理模式，宏观经济政策，对外经济政策，投资政策，社会政策，农工业政策，工业和能源政策，旅游业政策，建筑、住房和水力资源政策，领导体制和机构。

古共七大原则通过的上述三个主要文件对古巴今后短期、中长期经济社会模式的更新和发展，从理论、路线、方针、政策方面都做出了明确的规定，指明了古巴未来的发展方向和道路。

三 古巴社会主义模式更新的主要特征

古共六大召开后至七大召开前的5年时间里，古巴在更新社会主义经济社会模式方面已发生如下几方面的显著更新和变化。

第一，趋势性的变化。更新模式已经成为古巴举国上下的共识、不可逆转的趋势。无论古巴领导人还是党内外群众都普遍认识到，更新现有的古巴经济和社会模式是巩固和完善古巴社会主义必不可少的。目前古巴国内主要的分歧和争论的焦点是更新模式的速度问题：一部分人主张应该加快更新模式的速度，认为目前更新的速度太慢；而另一部分人主张速度不宜过快。而劳尔在古共六大和七大会议上多次强调，更新“既不能着急，也不能停顿”。

第二，观念的变化。古巴领导人和民众的观念普遍发生了本质的变化。(1)经济工作应成为古巴党和政府工作的重点。实际上，从六大以来，古巴党和政府的工作重点确实已经转移到经济工作上来。(2)强调效率优先。(3)强调克服平均主义，应该实行“多劳多得”“按劳取酬”。(4)承认市场经济的因素，开始重视经济规律。(5)逐渐改变对外资的看法。过去认为吸收外资是不得已的，现在认识到外资的重要性。(6)过去认为社会主义应该是100%的公有制，现在认识到应该允许非公有制、合作社、社会所有制、合资和外资同时存在。

第三，法制上的变化。古共六大以来，古巴高层领导十分重视修改或制定与更新模式有关的法律法规。近几年，古巴全国人大制定了新的税收法、移民法、社保法、个体劳动者法、劳工法、开发特区法、新外资法等。如2013年1月1日开始实施的新税收法规定，古巴的税收包括遗产税、环境税、消费税、交通税、农场土地税、多种许可费用等19项，这项新税收法主要针对个体户和小型企业主及农场主，年收入达到1万古巴比索(约合400美元)将会被征收15%的所得税，年收入达到5万古巴比索(约合2000美元)将会被征收50%的所得税。又如，2013年1月14日，古巴新移民法正式生效，古巴公民只需出示有效护照及相关目的国的签证即可出境。2013年9月，古巴国务委员会通过了《马列尔开发特区法》(第313号法令)，该法令于当年11月1日正式生效。同年12月20日，古巴全国人大通过了新的《劳工法》。劳尔在七大上特别提到，古巴准备修改现有的宪法和选举法。

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古巴外资法规的变化。2014年3月29日，古巴全国人大一致通过了新的《外国投资法》，同年6月28日正式生效，该法进一步放宽了外商投资条件，除教育、医疗、军事领域外，外资被允许在古巴的各行各业进行投资并受到古巴法律的保护。新法对外国投资者予以税负减免的优惠待遇，外商在头8年内享受免缴利润税的待遇，并无须再支付劳工税和所得税；8年后利润税约为15%(现行正常税率为30%)，如8年后外商将前8年的收益用于在古巴进行再投资，将继续享受全额免税优惠。但该条款不适用于自然资源开采领域。新法还为外国投资者提供免征用(即不会将其企业国有化)的法律保障，鼓励外资投资于古巴农业、基础设施、制糖业、食品加工、镍矿开发和建筑业等，并规定外国投资者需遵守保护和合理利用古巴人文和自然资源、尊重古巴主权和独立的原则。新法还允许在海外的古巴侨民回国投资。

第四，领导体制上的变化。古巴取消了原来事实上的党政最高领导职务终身制，并开始干部的年轻化。劳尔在古共六大提议，今后古巴党和国家主要领导人任期最多两届，每届任期五年，他在七大报告中又重申这一规定。六大召开后，2013年2月24日，根据古共中央的提议，古巴第八届全国人大选举年轻的米格尔·迪亚斯—卡内尔(1960年出生)为国务委员会和部长会议第一副主席。大会同时选出新的国务委员会，新一届古巴国务委员会31名成员中有17位新委员，成员平均年龄为57岁。劳尔在七大上提出，今后，新进入中央委员会的委员年龄不能超过60岁，进入中央领导层的成员年龄不能超过70岁。他一再重申其本人将在2018年辞去行政职务。

第五，经济政策方面的变化。古巴的所有制已经开始多样化。自2010年10月起，古巴逐渐放宽个体经济的经营活动范围，经营活动从178项增加到目前的200多项，并且开始允许雇佣工人；个体户数量从2010年10月的15.7万户增加到2015年5月的504613户。⑦古巴国有企业的经营自主权增加，允许国有企业留下50%的利润和部分折旧费。2013年2月，政府立法允许银行向居民个人提供建造或修理自住房的贷款。11月中旬，政府颁布法令，允许一部分国有企业向国内出售其剩余产品。11月22日，劳尔宣布古巴政府将开始逐步取消货币双轨制，并强调这是古巴更新经济模式的“重头戏”。

古巴政府还着手精简国家机构，大规模减少国有部门的冗员。2012年10月，将轻工业部与钢铁机械工业部合并为工业部，11月设立能源和矿业部，取代原基础工业部；2013年2月，撤销原民用航空委员会并将其并入交通部。从2009年起到2014年2月，国有部门已减少冗员596500人。2014年7月，劳尔在全国人大例会上宣布，将撤销国家粮食采购与经销公司，分三阶段撤并机构从而减少中央和地方农业部门41%的行政人员(6441名)，并给予农业公司更大的经营灵活性。此外，政府将闲置农地承包给农民，截至2014年2月已将150万公顷土地承包给17.2万户农民，允许农民将农产品直接卖给旅游饭店，允许建立非农牧业合作社。

第六，社会的变化。除“五一”节等重大节日外，古巴现在很少举行大规模的群众集会、游行、示威，正如劳尔所说的，“空喊口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由于个体户大量出现，以及部分居民拥有侨汇收入或其他外汇收入，古巴社会已出现分化，产生了富裕阶层和中产阶层。

第七，外交政策的变化。古巴外交政策的最大变化是与美国之间恢复了外交关系。2014年12月17日，劳尔·卡斯特罗主席和美国总统奥巴马同时在各自首都宣布启动古美关系正常化进程。2015年7月1日，古美两国同时宣布两国已就恢复外交关系达成协议，决定于7月20日重开使馆。古巴政府在2015年7月1日发表的声明中明确提出：“古美两国恢复外交关系、重开使馆，是两国关系正常化的第一阶段。”美国还必须解除对古巴的经济、贸易和金融制裁，归还非法占据的关塔那摩海军基地，停止反古广播及电视宣传，停止一切对古巴的颠覆行为，并对古巴人民遭受的损失做出补偿。自2015年7月20日零时起，古巴与美国正式恢复外交关系，两国将在对方的利益代表处升级为大使馆。2015年3月20—22日，美国总统奥巴马应邀访问古巴。与此同时，古巴与欧盟成员国、日本、加拿大等西方国家的关系也明显改善。

四 问题、挑战与前景

古巴的社会主义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取得了显著的成就，但也面临不少问题和挑战。

第一，模式更新的经济效果不明显。古共六大召开以来，古巴经济增长比较缓慢，2011—2015年年均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只有2.8%，2016年上半年经济只增长了1%。此外，六大通过的《纲要》大部分没有完成。

第二，某些观念还需要不断更新。在一些古巴人思想里，姓“资”姓“社”的问题仍在争论中。古巴著名经济学家、前部长会议副主席、前经济部部长何塞·路易斯·罗德里格斯认为，“古巴不搞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历史表明，所谓市场社会主义最后只剩下市场，没有社会主义。”⑧不少古巴人对市场和非公有制在社会主义国家中的作用仍存有疑惑。古巴领导人反复强调，应避免财富的集中。

第三，体制的更新困难重重。如古巴政府已宣布将逐渐取消货币双轨制(即比索和可兑换比索)，但货币双轨制的取消牵涉工资、价格、国民经济统计体系等的改革等。劳尔在“七大”报告中承认，货币双轨制的取消困难重重，不能指望货币双轨制的取消会“神奇地”解决所有的经济困难。

第四，经济基础比较薄弱。古巴工业基础落后，设备陈旧，能源短缺；基础设施落后，外贸逆差过大，外汇收入不足；农业发展缓慢，一方面大量耕地闲置，另一方面粮食、食品需要大量进口。

第五，美国长期的经济封锁和贸易禁运。根据古巴外交部部长2016年9月12日在新闻发布会上发布的最新报告，美国对古巴实施经济封锁近60年，给古巴造成了1258.73亿美元(按现行价格计算)的经济损失。⑨虽然古美复交后美国在“三通”方面放宽了限制，但至今没有取消对古巴的经济、贸易和金融封锁。

第六，人口老化和减少。据古巴2012年人口普查结果，2012年古巴总人口为11167325人，比2002年人口普查减少10418人。2012年古巴60岁以上老人占人口总数的比重为18.3%，而古巴统计局2016年8月最新统计显示这一比重已上升至19.3%。全国15—59岁人口为720万，预计到2050年将减少到550万，总人口将减少到1080万人。⑩由于人口老化和减少，古巴已出现劳动力缺乏的现象。

综上所述，古巴党和政府在不断探索符合本国国情的社会主义发展道路，根据形势变化，审时度势，采取了一系列更新模式的战略举措，在政治、经济、军事、社会、外交等各方面取得了较为显著的成就。古巴已踏上了一条在变革和开放中坚持、巩固和发展社会主义的道路。目前古巴在坚持社会主义制度的前提下，正在更新其发展模式，以适应新的世界格局，使本国经济同世界经济接轨。

注释：

①劳尔2008年以来讲话的原文，参见古巴政府网站。http：//www.cuba.cu/gobierno/rauldiscursos/index2.html.2016-07-15]

②全称“经济互助委员会”，是一个相当于欧洲经济共同体的社会主义阵营经济共同体，是继承“莫洛托夫计划”后的经济合作计划。经互会于1949年成立，总部设在莫斯科，1991年6月28日在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正式宣布解散。

③劳尔在古共六大的中心报告、闭幕词等文件参见古巴共产党网站。http：//www.pcc.cu/.[2016-06-10]

④古共六大《纲要》全文参见古巴《格拉玛报》网站。http：//www.granma.cubaweb.cu/.[2016-06-15]

⑤这两个文件的原文参见古巴《格拉玛报》网站。http：//www.granma.cu/file/pdf/gaceta/Copiaparael Sitio Web.pdf.[2016-06-14]

⑥这一文件的原文参见古巴《格拉玛报》网站。http：//www.granma.cu/.[2016-09-15]

⑦“Más de Medio Millón de Trabajadores Están Vinculados al sector no Estatal Cubano”.http：//www.cubadebate.cu/noticias/2015/06/14.[2016-05-15]

⑧Rosa Miriam Elizalde，“Cuba no se Está Proponiendo un Socialismo de Mercado”.http：//www.rebelion.org.[2016-08-10]

⑨Bruno Rodríguez Parrilla，“El Bloqueo Es una Piezadel Pasadoque Tendrá que Ser Removida”.http：//www.cubadebate.cu/especiales/2016/09/12.[2016-09-20]

⑩“Para el 2035 Cuba Tendrá 3.6 Millones de Personas con 60 o Más”.http：//www.martinoticias.com/a/cuba-envejecimiento-poblacional/128935.html.[2016-09-15]

（徐世澄，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中国社会科学院拉丁美洲研究所研究员，浙江外国语学院拉丁美洲研究所所长，博士生导师。本文是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古巴社会主义模式研究”(编号：16BKS080)的阶段性成果。)

原标题：从古共六大到古共七大：古巴社会主义模式的更新